29.残梦(一)
作品:《以下犯我》 枕鸳馆前,死一般的寂静。
风穿过枯枝的簌簌声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刮在形销骨立之上,在万籁俱寂中听起来格外悚人。玄镇卫林立在远处,噤若寒蝉。
姜墉跪在地上,姿态愈发恭谨而周至。谢攸静立一旁,面具下的目光清冷如水,将姜墉的惊慌尽收眼底。
“回话。”李焉隅的声音不重。
夜风穿过长街,竟也为之凝滞。
他们刚下马车时,姜墉说“火势未平”;如今火已灭了,他又道“凶吉未卜”。
这般推三阻四,分明是要将他们拦在枕鸳馆外,不让他们往那里去。
姜墉咬了咬牙,官帽下的鬓角已渗出细密冷汗。他心一横,暗道大不了不要这乌纱,官不做了。
旁人倒也罢。如今圣上对这位晋王殿下不可谓不看重,若是在柳承府出了什么差池,他阖族上下的性命都赔进去,也担待不起。
思及此,他又重重一叩首,道:“殿下容禀,并非是微臣执意阻拦。实在是,火起之初,曾闻爆裂声,微臣恐是硝石作祟。眼下火势刚灭,若真有此等隐患,梁塌柱倒,硝石遇火……殿下万金之躯亲涉险地,若有闪失,微臣、微臣万死难赎。”
李焉隅听罢,缓缓俯身。
清俊的面容在夜色中倏然逼近,周身裹挟的迫人气度山雨欲来。
“硝石?”他轻轻重复这两个字,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墉,“姜知府既知事关重大,方才众人撤离、玄镇卫搜查时,却只字不提硝石之危;眼下本王要往枕鸳馆去了,你又说恐有硝石。怎么,本王的安危重要,他们的性命,便不是性命?”
姜墉唇齿嗫嚅了两下,脸色白得吓人,终究没敢出声。
谢攸在旁听着,心下却微微一动。
硝石性烈,若真大量埋藏,此刻这枕鸳馆怕已成了焦土。且江南地潮,不易贮存,即便真有,也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他正沉吟,却见容斟和施施然上前。这位看足了热闹的指挥使,此刻终于舍得不紧不慢地开口。
“殿下,”他微微一笑,广袖在夜风中轻拂,“今夜的风向乃是自西向东,火势自后堂而起,即西侧,借风东移。玄镇卫方才去看过了,西侧梁柱虽毁,东侧却完好无损。即便真有硝石,也该埋在火源所在的西侧废墟之下。”
他侧身望向枕鸳馆方向,唇畔笑意不减,续道:“硝石遇明火方爆,眼下火势既灭,余温尚不足以引燃。姜大人应该明白,此刻正是排查隐患的良机——”
微微一顿,眼弯得愈甚:“可姜大人这般执意阻拦,倒像是,另有什么隐情?”
姜墉闻言,跪伏在地的身影剧烈一颤。这个知府无甚本事,平日里遇事便寻人哭诉,半点正事不做。此刻倒是不哭了,只沉默着一言不发。
片刻,他抬首,深深地、恳切地对着李焉隅拜下:“万望殿下三思。”
一片寂静。
李焉隅方欲开口,忽觉袖口微微一沉。他垂眸看去,谢攸修长的手指正轻轻牵住他的广袖。月色如水,流淌在那玉白的指节上,衬得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再抬眼时,那人覆在眉眼的阴影纹丝未动,仿佛方才那一牵只是夜风拂过的错觉。
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软绵绵的,不着痕迹。好似咽下一小块新蒸的粉糕,未及细品,一片柔软的清甜已顺着喉间化开,无声无息地融进胃里。
竟就这样抚平了他心头的焦躁。
谢攸自然不知自己此刻在他心中已化作了一块点心。他将李焉隅引至一旁,声音压得极低:“柳承府的上一任知府,是因何离任的?”
李焉隅微微一怔。月色在他长睫上凝成霜华,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影。
虽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他仍如实相告:“不是寻常调任。上任知府楼令渊——就是跟关自秋有来往那位。他失踪了。”
“失踪?”
“嗯。”李焉隅颔首,“一日之间便不见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查来查去,没查出甚么,不了了之了。案卷至今还压在刑部。我初接书院案时,因归鹤台选址在柳承,特意将柳承府上下都查了一遍。此人除了莫名失踪外,倒确实寻不出什么不妥之处。”
谢攸沉默下来。
他略一沉吟,声音又低了几分:“依你看,姜墉,会不会与纵火之人有所牵连?”
李焉隅折过身,瞥了姜墉一眼。那人仍跪伏于地,眼帘低垂,辨不清神色。他轻轻摇头:“不像。”
“我也觉得不像。”谢攸道。
姜墉的举动实在蹊跷。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他们查案,究竟所为何来,谢攸一时未能看透。
纵火之人的目的,无非是将这枕鸳馆,与其间的秘密焚毁殆尽。且不说硝石这样的事如何会让姜墉知晓,倘若真有硝石埋伏,放任他们前去探查,借机引爆,岂不更干净、更一了百了?
这样刻意地阻拦他们,实是多此一举。
“无论怎样,我都要去看看。即便是玄镇卫围着,也不能保证不再像今晚一样出差错。”李焉隅道。他略一停顿,眼角又恢复了往日的笑意,“容指挥使这个礼,送得倒是恰到好处。我很喜欢。”
谢攸一时无言。他看向李焉隅,月色下,对方眼中笑意未减,却已是换了一番意味。
那人忽然倾身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你方才同九娘说什么了?”
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未等谢攸回答,或者说,他本就没期待从谢攸那里得到一个答案。撂下一个不明不白的问句,他已直起身,广袖在夜风中轻轻一摆,转身向着枕鸳馆的方向去了。
谢攸默然立了片刻,方才举步跟上。月色溶溶,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颀长,又几乎重合,远看竟是拥在一起的。
至后堂废墟,不多时,一名玄镇卫近前禀报:“殿下,后堂阶下发现一处暗室。”
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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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中看到了然。待随那卫卒引至所谓入口,只见一方青石板塌陷,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内里幽深无比。
另一名玄镇卫正从暗室中退出,手中捧着一黑漆木盘,其上盛着些许灰白相间的块状物,禀道:“殿下,室内确实寻到硝石,约十数斤。受潮甚重,已板结了,即便引燃,也难成爆轰之势,仅能助长火势罢了”
李焉隅微微一怔,神色几分复杂。他凝目看去,那些硝石确已失了晶亮之色,显得黯淡板结,微微颔首道:“以清水浸润,另行处置罢。”
待玄镇卫将硝石妥善移走,李焉隅率先俯身,踏入那幽暗入口。谢攸略一迟疑,亦随之而下。
石阶狭窄,仅容一人通行。底下空间不大,四壁与地面皆被熏得黢黑,处处是焚烧过的痕迹,几乎无处落足。
谢攸以袖掩鼻,环顾这满目疮痍:“火势自下而上。看这情形,这里才是真正的起火之处。”
李焉隅微微颔首:“玄镇卫已勘验过,暗室正在后堂之下。”
看来,此处便是那纵火之人真正想要焚毁之地了。
谢攸环顾四周,但见断壁残垣,一时无从下手。一筹莫展之际,忽听李焉隅低唤:“你看这里。”
谢攸循声望去,只见李焉隅立于内侧墙壁前,那墙面被烟火燎得漆黑,但细看之下,有一处边缘似有细微的参差。远处一玄镇卫见了,上前伸手抵住那块墙面,运力向内一推,只听“咔”一声轻响,那墙面竟向内滑开尺许,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李焉隅与谢攸对视一眼,玄镇卫亦是骇然,面上掠过一丝讶异。
方才推开门的人接过火折子,率先弯腰钻了进去。火光摇曳,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没有预想中的刀剑弓弩,只有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大多已在岁月中破损。一些干枯的、颜色诡异的草药残渣,以及许多造型奇特的琉璃器皿、小巧的铜制蒸馏器具,凌乱地堆放着。
墙壁上嵌着铁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密封的陶罐,罐身上贴着早已褪色、字迹模糊的黄纸符箓。
靠墙放置着一张窄榻,榻上铺着的素锦已然泛黄,却依稀可辨其上沾染的几处深褐色污迹,形如泼墨,早已干涸。榻边矮几上,还散落着几截质地坚韧的束带。
案上整齐叠放着数卷书册与散页,纸色泛黄,显是有些年月。谢攸随手拿起一页,其上以朱笔细细绘制着奇异的人形经络图,旁标注满密密麻麻的小字,细辨之下,竟是各类药石名称与用量时辰。
另一张纸上,则记录着些断续的语句。
“戊酉,试方叁,体热,脉疾……”
“甲辰,更迭伍,神昏,瞳涣……”
“庚申,终剂柒,溃……”
字迹不算陈旧。
密室内火光明亮,映着满室药器与那卷纸页。四周静极了,只闻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这方诡异的空间里。
这、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