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沧珠有泪(一)
作品:《古意山河录》 那插着草标的孩子穿得十分破烂,碎成条缕的麻布长衣贴在瘦弱的身躯之上,堪堪能蔽体。
张晚晚停在半米之外,心中怒意来回冲撞。她深吸一口气蹲了下来,仍比那孩童要高几分,只问道:“谁要卖你?”
她语气明明十分平静,那男童却听得打了个寒颤,仿佛周身冷得要结冰。
犹豫片刻,小童抬起头,瘦得发尖的脸上,现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只一瞬,那光又黯了下去:“娘早死了,爹也不要我了。我想自己卖掉自己不行吗!”
“为了十文钱你就愿意舍了性命?”张晚晚双眉拧了又拧。
孩童也不反驳,稚嫩的嗓音恶狠狠道:“十文钱能买一碗米浆,值!”他再度抬头,仿佛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脸上尽是决绝,“你买不买?不买别挡着我找人议价!”
张晚晚从小童执拗的脊背看出一股悲壮来,她冷冷的,像所有诡计多端又心思狡诈的大人那般:“买!”却是将手一伸,指向躲在断墙之后流泪的女孩,“十文钱,我买她。”
小童像是被掐住了咽喉,顿时不要命般吼起来:“不行!”
“为何不行?‘贱人贱命’,难道不是你写的?”张晚晚冰冷道。她看向孩童背后立着的草标,炭字笔触不算有力,架构却能看出书法大家的影子。
“她没插草标,就是不行。”小童脸上慌乱愈显,只梗着脖子坚定拒绝。
“我非要买她,你又如何?!”张晚晚一反常态,脸色冷硬,与那不过十岁的小童针锋相对。
“你!”小童强撑着一口气,正要再与这蛮不讲理的女子呛声,头顶光线却被遮住。他带着疑惑,看到一个温润如春风美玉的公子。
林枫手中举着两只不知何时编织成兔子的狗尾巴草,轻轻晃动着递出,出声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先起来吧,也给你妹妹拿一只。”
躲在墙角背后的女孩流着泪,一脸惊慌,却记着兄长的叮嘱,努力咬着牙齿,不敢哭出声,只极小声地啜泣。
林枫又道:“我们不想买你们,但是可以分出一点食物。”见男童神色依旧警惕,林枫放软声音,冲张晚晚眨了两下眼睛,修长睫毛一扇,“是不是?”
张晚晚被睫羽扫得胸口发痒,冷哼一声,这才从地上站起,赌气般将一包花生酥扔进小童怀中,“爱要不要!”说完一个踏地,又从窗户飞回了酒楼。
林枫一愣,无奈笑笑,抚着小童的头发吩咐道:“把你妹妹叫过来,去楼上吃吧。”
小童犹豫片刻,走去墙角,牵起不知所措的小妹,跟着林枫走上了楼。
张晚晚仍在生气,站在另一扇窗户前,抱着踏月看向远处,胸口起伏不定,留给几人一个直白的,绷紧的侧脸。
女孩得了安抚,接过花生酥狼吞虎咽,又在小童的阻止下,怯怯地放缓速度。
待两个孩童都安静下来,林枫温声探得消息:男童自称“小七”,曾随母亲行商,因此熟知沧和州大大小小的交通要道。
岂料山洪突至,令他失去爹娘。他和妹妹小八无人看顾,又实在饥饿,于是想出这个办法,想给小八换点吃的。
听完两人交谈,张晚晚敛了情绪坐回桌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踏月的剑鞘。若不是杏眼仍有些锐利,适才的愤怒便如青烟一般,让人寻不着痕迹。
“晚姑娘,”林枫仔细观察张晚晚的神色,温声提议道,“小七熟识沧和州大小山路,让他领着我们去冲决的堤坝处看看,如何?”
张晚晚仍不言语,直到冷眼把男童看得生出惧意和悔意,这才又取了两块方糖拍在桌上,微傲着答应道:“嗯。”
……
沧和州地处山脚,走势平坦。决堤的山洪带着泥沙,将大道分隔成段。
林枫抱起小七,和张晚晚踩着树梢施展轻功。两道轻盈身影在山间速掠,如双飞惊鸿。
在望见一片葱郁的水生芦苇时,小七忍着高飞的惧意,努力将头从林枫胸前拔出,小手一指:“就在那里。”
奔流的水声如雷,透过成片的芦苇,敲打在人的耳边。林枫将小七放在路边巨石之上,与张晚晚对视一眼,飘渺游弋之间便已至百米外。
林枫见前方无借力之木,且道路泥泞,自然而然对张晚晚道:“晚姑娘,我去查看一下。”
张晚晚杏眼中水波忽闪。她轻撩淡紫裙裾,乖乖地等在一旁,看着那道挺拔清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身下大河之水奔涌,林枫拽着把芦苇,身体吊悬。瞥见堤坝上的悬空长廊,闪身进入。
强劲的河风未能吹走长廊之上的积尘,淡绿色衣袍扫过,留下一排浅浅足迹。
至长廊尽头,石壁上青苔铺张,爬满每个角落。石壁顶部的那排玄精铁闸,隐约可见湿意,附着的成片苔藓,中间竟都缺了一块。
林枫于悬廊两侧张望。通向此处的小径被洪流当中冲断,最高那级石阶上,却清晰地印着两道凌乱的脚印。
小七坐在巨石上,绞尽脑汁想搭话,张晚晚一句不理,他便有些委屈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淡绿身影飘近,流云长袍沾泥。张晚晚注视片刻,站起,抬眸一笑:“小疯子,可有线索?”
林枫因这笑恍惚一瞬,觉出张晚晚心情不错。他秀逸的眉毛压下三分,声音罕见凝重:“水闸被人动了手脚。”
“什么手脚?”张晚晚问。
“分流闸未开,山洪全部涌向了沧和。”
惊人言语冲得人胸腔一震。张晚晚眼神轻颤,偏过头,小七亦是被骇得一抖。
这小童太过早慧,显然听懂了林枫在说什么,微张着嘴,眼中水雾顿现,泪珠滚滚滑落。
“走吧。”张晚晚神情软下来,上前将小七抱起,把他的头按进怀中。
肩头紫衣濡湿一片,那是一个孩童对平白被毁的家园,最沉痛的哀悼。
……
小七眼泪太多,闷声哭了近小半时辰,又因饥饿和疲惫,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张晚晚腾出左手,取了个药草香囊,挂在他脖子上安神。小童发卖自己时的无畏消散,稚嫩的脸颊上,泪痕未消,令人见了不忍。
“换我来吧。”林枫伸手,示意张晚晚,“晚姑娘暂且休息片刻。”
张晚把小七送到林枫背上,咬牙道,“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的人,该入十八层地狱。”
林枫道:“是啊,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愿恶人能有恶报。”铁闸上的痕迹被人刻意清理过,去往悬廊的路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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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断,若不是他习得轻功,也发现不了其中端倪。
张晚晚耳朵一动,忽然听得兵器撞击之声。警惕心起,踏娑步现,似一朵紫云,飘至官道之上。
一个身着深褐常服的中年男子正大叫着闪躲,险之又险地避过砍来的大刀,跌倒在地。
五六个带刀官兵正与匪贼殊死缠斗,左支右绌,无暇护住他。
“我乃沧和知州朗宁,运赈灾粮食而回。求姑娘救我!”那人见紫衣女子轻功了得,立时焦急求援。
张晚晚闻言,如猎豹闪至场间,几记手刀劈出。与官兵对战的匪贼无一幸免,后颈骤痛,麻木感传开,卸力躺在地上哀嚎。
她看向朗宁,笑得温婉,随口问道:“大人可还好?”
朗宁鸡皮疙瘩瞬间冒出,对这武艺高强的救命女子十分忌惮,忖度答道:“还,还好。多谢姑娘相助。”
“这帮人,怎么处理?”她垂下视线。
地上匪贼胡乱躺倒,捂紧脖子,一片惨呼。见张晚晚横眼看来,立时抖了三抖。
紫衣女子看着清秀可人,出手却是直击要害。朗宁抚了抚额间冷汗,一时摸不准张晚晚的脾性,硬着头皮道:“还请姑娘将他们放了吧。”
“放了?”张晚晚耐着性子再问。
朗宁缓过气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尘泥:“姑娘见笑,这些匪贼,怕也是我沧和州民。腹中空空,一时走岔,还请姑娘饶他们一命。”
张晚晚不过几记手刀便结束打斗,对匪贼的身手心中有数。又见一群人中,无论官兵还是匪贼,都是面黄肌瘦,眼泡发肿,心下有了计较:“沧和州,情况如何?”
朗宁面色一痛,惨叹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滚吧。”张晚晚对地上匪贼道,“下次再见,人头落地。”
匪贼得了赦令,不顾后颈疼痛,看了眼装载粮食的马车,颇有些憾恨地跑了。
林枫背着小七走近,掏出杨天翊所给的监察御史令牌,对朗宁道:“林枫听命巡察赈灾一事,还请朗大人援手。”
“下官得令。”朗宁接过令牌一看,知晓林枫身份,表示会全力配合。他面色有些犹豫,而后问道,“不知朝廷,何时能拨粮食过来?”
林枫想起那日殿中争吵,又观一众大臣神色,安慰道:“大约就是这几日朝会,便能有结果了。”
以岁贡换买粮黄金,北狄这一招扼准了南宁咽喉,想来萧焕应该会妥协。
南宁兵将本不比北狄强悍,边疆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险胜震慑,因一场天灾而耗尽。
林枫叹口气。北狄豺狼之心不死,岁贡压力减少,边疆之上,不久怕是要再起硝烟了。
张、林二人欲和朗宁同行,朗宁请求再等歇息片刻。
安抚好受伤疲乏的官兵,朗宁蹲到马车旁,眼神在地上逡巡。片刻后,目露惊喜。
张晚晚走进,见朗宁伸出手指,从黄泥里捡起一粒稻米,放到手心。他手上已积了十几粒,铺开浅浅一层。
朗宁笑道:“不怕两位大人笑话,这十几粒稻米做成米浆,能救得百姓一条性命了。”
张晚晚看向林枫背上熟睡的小童,低声道:“原来这便是你想要的一碗米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