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沧珠有泪(二)
作品:《古意山河录》 张晚晚正感叹,见林枫转过身来,右手托住沉睡的小七,左手似变戏法般,从指下翻出块方糖,轻声道:
“你给的糖,小七没吃。离开酒楼时,他让我在你生气时再拿出来。”
“怎么,想拿糖来哄我?”张晚晚身上带的小食所剩无几,这两块方糖是仅有的存货。她凑到近处,见小七睡得安稳,眼神终于软下来,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头。
“你把糖还给这馋嘴童吧,我还有。”见众人收拾完,张晚晚跃至马车,扬起鞭子充当马车夫,对林枫笑道,“上来!”
林枫把小七抱上车,冷不防见堆叠的粮食袋后,冒出一只头发糟乱的脑袋。
那人与林枫面面相觑,开口喊道:“朗大人,车上又来了新朋友?”他语气轻快,却带着一丝防备向朗宁求证消息。
“这是到沧州来的监察御史大人林枫,无碍,钟贤侄不必担忧。”朗宁坐在后一辆马车中,对此人道。
姓“钟”?杨天翊的话在脑海里浮现,这人与海珠商行行首钟满楼有何关系?
林枫正疑惑着,便听那人招呼道:“在下海珠商人钟满楼之子——钟无悔。大人幸会。”
钟满楼拍了拍自己的脸,惺忪睡意散去,眼中具是真诚,容易叫人生出好感。
“钟公子怎会在运粮车上?”林枫问道,又将钟无悔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绛紫织锦常服上好几处裂口都带血,头发胡乱束起,脸颊两旁还有几道擦出的伤痕。
钟无悔坐直身体,一时不慎擦动右臂,“嘶”地呼出口冷气。他勉强冲林枫笑笑,道:“大人见笑了,钟某将来还要接管家中产业,便自请随知州做些赈灾之事,好历练一番长长见识。”
“不意路上碰上贼匪,一时不慎受了伤。”钟无悔挣动到粮袋旁,斜斜地靠在上面,说话有气无力,“运粮不过小事便已如此艰难,将来钟某经商,怕更是难上加难。”
“只要有心,钟公子想做之事,便不是难事。”林枫放下心,把小七轻轻放下,靠在堆起的粮袋旁。
稻米发出诱人的谷物香气,小童吸了吸鼻子,似做了美梦一般,嘴角微扬。
“阿爹若能明白我的心就好了。钟某无意科考,他却想让我当个读书人。”钟无悔抬头望天,叹一口气,轻笑道,“我和他大吵了一架,这才跑出来的。”
“这双手,拨算盘是把好手,写春秋嘛,就差得太远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清醒地摇摇头。
一行人在官道上赶路,中途停下清理过两次挡路的山石。余下的路倒没出什么岔子,瘦马悠悠地拉动车驾。
沧和州邻近大河,水汽充足,道路两旁长满了渴水的芦苇。霜降节气已过,立冬后,北风阵阵。雾蒙蒙的芦絮漫天飞舞,搅得人心中茫茫然。
伴着车轴转出的吱呀声响,几人眼皮打架,沉沉睡去。
“吁——”张晚晚停下车马,站到粮袋旁,不觉已到州府之前。
沧和州公衙门口乌泱泱围了一圈人,见车马行至,如涌动的浪花,扑朔而至,掀起一片嘈杂声响。
林枫走到张晚晚身边,皱眉看着眼前蜂拥的百姓。
“知州大人借到粮食,咱们大家不用挨饿了。”有一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车马前,浑浊的眼中闪动着希望。
“一边去!老不死的七老八十一把年纪,该活够本了。”穿灰色麻布粗衣的男子拼命挤到人前,嗬嗬喘着粗气,“就这么几车粮食,哪里能救我们这么多人!”
此言一出,人群愈加喧哗。百姓虽挨饿多日,却都互相推搡着,想离粮车再近几步。
有口饭吃,便能活着。
“诸位,诸位啊——”朗宁慌慌张张从后车跑来,一个踉跄扑到百姓面前,“还请诸位听我说。”
他好言劝道:“本官此次押运回来的,乃是钟无悔钟公子从函州收来的现季秋稻。我们还会再次前去与粮商商议换粮的,诸位不必争抢。”
“函州都快出南宁边境了。走那么远才运回这几车粮,可见这粮食不是人人都有份。”有人道,百姓便又骚动起来。
“我家中还有待哺小儿,让我先领一份。”“我家中还有久病老人,让我先来。”“我来。”……
单个人声只有点滴大小,汇在一起却可开山撼地。朗宁还在好言相劝,却被人群逼得连连后退,后脊撞到车梁之上,砸出闷闷一声。
张晚晚速至州兵面前,抽刀出鞘,轻巧抡出一个大弧。
“哐——”公衙前,石板断裂弹起,像被砸中的瓜果,轻而易举碎成粉末,又纷纷落地。
“往前一步者,死。”
紫衣女子唇瓣轻启,顶着最无辜和善的脸,说出最令人胆寒的话。
四周忽地一静,落针可闻。张晚晚这一刀威力惊人,一时之间,慑住所有在场百姓心神。扑朔的乱浪被骇得后退。
朗宁吞咽了一口唾沫,尚未反应过来。林枫见状,走到众人面前,郑重行了个揖礼:“朝廷与北狄和谈,不日便会带来好消息。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哪里来的贵公子,怎会知道我们的苦处?”有一饿得气息奄奄的青年,半耷着眼睛道。
林枫衣袍沾泥,却气度不凡,整个人气质干净如水,窥不见一丝赶路而来的疲惫。像是世家大族举全族之力养出的温润珍珠郎。
迎着愤怒,林枫不辩驳,只将令牌取出面向众人,以示身份。
“前有赈灾史,这又来个巡察御史,你们这些当官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他爷爷的是些酒囊饭袋!”有百姓出声骂道。
“铮——”大刀猛地插入此人面前的石板,晃出尖鸣。
百姓当即退后,连带着身旁几人也被吓得连连后退。张晚晚目露不耐。
林枫下车,一步一步走到人前,带起一股清润气息,温和之声落在众人耳中:
“洪水冲决的房屋还尚未重建。为防止大家争抢出乱,本次带回的粮食,便以做工计分来换。做一份工,得一份粮。家中有老人小孩者,可多领一份。”
“我与朗知州会连夜草拟出房屋重建名单。明日起,有需要的百姓便可开始做工,以工换粮。”
百姓见林枫说得头头是道,又像是个能主事的,渐渐缓下情绪,不再吵闹。
“那我们就再信大人一次。”老汉举起木拐在地上重重一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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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与林枫击掌立誓。
“必不负所托。”林枫微微躬身。
那老汉似乎有些声望,不久后,带着一队百姓从府衙退去。余下的百姓见暂时分不到粮食,也唏嘘着摆摆手,各自散去。
张晚晚从驾着马车停在府衙前那时起,便觉得不自在,像是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
身为顶尖杀手,从来只有她盯梢别人的份,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来冒犯她。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悄然观察四周。两眼在府外扫过一眼,没有发现异常。她立在原地没有说话,定定地望着半开的州衙。
天色已晚,州衙内点起蜡烛。几道明灭不定的烛火从衙内透出,将她的脸映得半黑半白,神情微恼。
“有什么不对吗?”钟无悔和小七这时候才将将醒来,揉着双眼哈欠连天,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好累。”钟无悔把小七抱下马车,勉强拱了拱手,睡眼撑出几分清醒,向林枫和朗宁告辞,“二位大人,在下实在疲倦,便先入府衙中休息了。”
他说完揉揉酸痛的腰背,越过站在前面的几人,毫不在意地一推府衙大门,自然而然走了进去。
张晚晚抢先掠至院中,几个来回,并未寻到那双窥视的眼神。一阵冷风吹过,她看向一排房间中,亮起烛火的那间,冷声问道:“那处谁住?”
“姑娘你也忙着要休息吗?走得好快。”钟无悔睡意惺忪,慢悠悠踱到张晚晚前方,随口应答,“那处啊,是赈灾使付春生住的地方。”
“就他一个人吗?”张晚晚追问,见钟无悔已摇晃着走远了。
“付大人身边还有两个随侍手下,一个叫‘和风’,一个叫‘细雨’。”朗宁放众州兵回家中休息休养,入府衙后听得此问,答道。
张晚晚顿了顿,周身沁出些寒意,宛如冬日第一场雪后的大河,将冻未冻,暗藏危险。
这寒意着实凛冽逼人,朗宁退到一旁,讷讷的不知所措。
“姐姐,小八呢?”奇异的冷冽罩住全身,小七牙齿打颤,睡意全无,拉着张晚晚的袖袍寻求依靠。
杀意如潮水退却,那阻人呼吸的冷压渐渐消失。
朗宁大喘口气,找到时机,赶紧道:“方才手下来报,上午皓月楼的小二印信送来个小姑娘,被书吏安排到客舍了。可是这位小童子的亲人?”
“你跟这位大人先下去休息。”张晚晚虚握两下小七的手,小童似得了莫大的安慰,放下心来随朗宁走了。
“两位这边请。”仆从将张、林二人带到相邻的两间客房,“房中已备好热水供两位使用,小人先告辞了。”
“夜深了,姑娘不妨早些休息,明日再做打算。”林枫软言劝道。
“叫我晚晚。”张晚晚留下四字,率先推开了客舍的房门。
林枫眼尾微微翘起,线条极温柔,盛贮一点笑意。
自桐城绮竹轩达成合作,他便知道,张晚晚不喜被人利用。相处月余,至此刻起,两人可以称作“同伴”了。
紫色的衣裙犹似在空中摆动,幻梦一般的轻柔,将漆黑的夜晚,染出别样的凡尘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