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溪敢怒不敢言，捂着断臂后退，又撞上那群乌压压的尸潮。


    它们齐刷刷跪伏在地，猩红的眼珠看向天空。


    “夫.....人.....”


    一道红影立在半空，黑暗如粘稠的液体缠绕着，旋转着，卷起一股利风。


    它身形一动，蓦然上冲。


    但就在即将冲破云霄时，整座雾水城发出嗡鸣，无形的锁链从虚空迸出，将它狠狠拽回地面。


    “轰！”


    大地哀鸣皲裂，天地晃动。


    红影嘶吼携带着滔天怨气，凄厉刺耳，腐尸不安躁动，眼眶中的猩红忽明忽暗。


    郑天溪怀中玉简发烫，是师妹的回讯！刚注入灵力，却发现那道红影再次冲向天空。


    虚空浮现一张血色圆盘，囊括整个雾水城池，红影冲击在轮盘中心，极短的安静后，扭曲着身体被狠狠往下压。


    狂暴的冲击波浪横扫四方，房屋街道顷刻塌陷，地面出现巨大的裂痕。


    郑天溪在坠落中挥臂，却只抓到虚无的黑暗。阴风自深渊涌来，竟连灵力都被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他摔在一堆乱石上。


    “呃啊！”


    修行者的体魄救了他一命，但更可怕的是四周此起彼伏的腐尸坠地声。


    郑天溪摸索着远离，仰头看向那个遥不可及的洞口，忽然想，萧善玉和那个修道者会不会也在这儿？


    -


    萧善玉抱着馒头，有些走神。


    衣摆被冷风吹动，身侧亮起橘红色的光，转头，发现是一盏灯笼。


    暖光透过镂空的竹编球罩，在潮湿的岩壁晃出摇曳的鱼影。


    顺着灯杆缓缓上移，看见了灯笼的主人，以及那双干净清透的眼眸。


    永远冷淡平静。


    就算看见过数次她诅咒缠身的丑陋模样，这张脸上也没什么变化。


    好似一切都不在意。


    馒头在手中还散发着微微的暖意，她看着他，哑着嗓子，平静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她不信无缘无故的好。


    若是信，也不会活到现在。


    萧善玉想起那天，因为躲避孙老爷突然的搜查，她负伤跳进了一座枯井。


    按常理，就算是府内丢了东西，也不至于来那么偏僻的院子的一座枯井里找东西。


    可偏偏就来了人，他们看不清深邃的井底，试图以竹竿试探。


    萧善玉都做好被发现就跑路的准备，结果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这里没有，去其他地方吧。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盖好了被子，便以为还是在做梦。


    直到耳畔响起那道声音：醒了？


    她吃了一惊，发现坐在床畔的不过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子，好巧不巧，也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发神经的路人。


    她只当是来杀自己的，怀着警惕质问，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他说：我是来救你的。


    她问：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他回：知道。


    她说：知道你还来救我？


    她忽然厌恶了这种把戏，让他赶紧滚，他却说：你快死了，最多只能再活一年。


    他又说：我能救你。


    萧善玉不明白，她和他素不相识，救她有什么好处？


    这些年她不是没遇见过善良人，但每次在得知她的身份后，不是怕她就是杀她，无一例外。


    这些天的试探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耐心。


    萧善玉将脑袋撞在膝盖上，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你说实话，反正现在我既杀不了你，也逃不掉。”


    灯笼的光晕微微晃动，姜陵忽然转身：“跟我来。”


    灯笼的光亮在他脚边扩散成圈，远远地，像一团游动的萤火。


    萧善玉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跟上去。


    “饿的话，可以先吃点馒头垫垫肚子。”


    她撇嘴，“谁知道你又是从哪个死人店里买的。”


    “这是我做的。”


    “.....”萧善玉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前方的人，语气不善，“你会做馒头？吹吧你。”


    空旷的地下回荡着滴水声，姜陵听见身后嘀嘀咕咕了几句，随即有什么东西被扔出去落在地上。


    他脚步顿住，但很快又继续前行。


    到了一处石壁，他伸手贴上某块凸起，整面石壁发出沉闷的轰鸣。


    随着石门缓缓打开，数百盏油灯次第亮起，通往前方，火光沿着符文沟壑流动，最终汇聚成巨大的血色圆盘。


    中心矗立着一道红影，长发披散，一动不动。


    萧善玉呼吸一滞，“这是....”


    姜陵继续向前，来到一间凿空的石室，里面放着书架，摆着一张桌子和椅子。桌面上放着一盏未燃的灯盏，几把染血小刀。


    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画中女子生了一双桃花眼，侧卧美人榻，露出一截小臂，姿态娇俏，她轻抚微隆的小腹，唇角含笑。


    身后的牡丹开得正艳，却不及她容色之万一。


    若是有心辨认，就会发现孙凝容和画中人有三分相似。


    而这样的画卷架子上还有很多。


    同一张脸，不同的场景。


    凭栏赏月，抱着婴孩浅笑，教孩子走路、读书....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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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血炼。”姜陵的声音响起。


    一百多年前，邪修血炼横空出世。


    据说她善恶不分，心情好杀人，心情不好也杀人，杀人不分男女老少，手段残忍。


    各大宗门她视为无物来去自如，先是偷了万刃坞的引魂灯，后闻知清弥山神木，便一人闯进山中寻找。


    赤翎宗太玄真人临近飞升，因她祸乱世间不得不出关平定，不知发生何事，两人同时失踪，近半年，流言四起。


    后太玄真人复归闭关，血炼音讯全无。直到又过二十年，她残害万千性命铸造出血阴熔炉，但那时太玄真人早已飞升。


    好在血炼此后并未作出更多恶事，反倒在被其他宗门察觉实力大退后，极尽绞杀，音讯全无。


    “据说，血炼曾经一直在制作一种阵法，复生阵。”姜陵把灯笼挂回原位，身影倏忽出现在阵法中央。


    血池中的河神静静悬浮，闭着眼睛，腐烂的面容竟透着一丝诡异的安详。


    “他本是一抹阴煞。”姜陵的声音在空旷的祭台回荡，“有人却想用这个阵法，让他重归阳世。”


    姜陵手手腕一翻，长剑已刺入河神脚下血池中心的石板。


    “咔！”


    石板下，露出一个暗红色的木盒。


    “这是什么？”萧善玉走近。


    赤翎宗内，菩提子看见这一幕，茶水喷出，忙不迭制止：[师弟！！！]


    但来不及了。


    姜陵剑尖轻挑，盒盖应声而开。


    一道清光迸射而出，眼前闪过刺眼的光，碎片悬浮在半空，锋刃流转，带着亘古的浩然之气。


    “辟邪剑碎片。”姜陵道。


    菩提子都要抓狂了，听见他这样说，反而愣了。


    萧善玉被逼退半步，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抗拒这股力量。


    “辟邪剑？”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何救你？”姜陵合上木盒，清光骤灭，“这就是答案。”


    “什么意思？”


    “我救你，是因为我需要你帮忙找回其他碎片。”


    像一株萎靡的青叶再次舒展，萧善玉先是愣了下，随即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你找这破剑做什么？”


    “报恩。”姜陵冷静的胡说八道，“赤翎宗的菩提子，为救我折了此剑。”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辟邪剑饮血百年，早已不是寻常法器。”


    “你身上的诅咒...”姜陵说的话半真半假，“实则是辟邪剑本身存在的怨气所化。带着你，我可以很快找到剩下的碎片。”


    [师弟你....]识海里的传音欲言又止。


    萧善玉沉默着，也不知道信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