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大楼临近拆迁，整栋楼没有一个单元的灯是亮着的，窗户和阳台也都被拆个了精光，只留下一间间空屋子，跟一个个洞穴似的。


    楼里忽而闪起一束光，是纪闻舟手里的手电筒照出来的光线。


    光移动着，速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从光线所在的位置来判断，每到一个楼层的中间平台，光线都会在半空中停顿几秒。


    南涔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光线，恍然大悟。


    纪闻舟的举动并不是无来由的，他在观察周围的动静。


    南涔眉头微松。


    幸好她刚才就多了心眼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不怕被他发现。


    那束光继续往楼上移动。


    到了五楼，光线停下不动了。


    受高度差的限制，南涔从她站的地方看不到纪闻舟那边的情形。


    她朝后退了几步，还是看不清楚。


    南涔看了下时间，21点40分，她躲躲闪闪地进了大楼。


    和外面相比，楼里更是安静得可怕，月亮躲进云层里，大楼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好打手电筒，南涔摸黑上的楼。


    她第一次来这儿，怕自己不小心踩到什么，只贴着墙慢慢朝上走。


    两三分钟后到了四楼，南涔停下脚步不敢再往上去。


    抬起头，朝天花板看了看。


    她跟纪闻舟只隔了一层楼板。


    屏住呼吸，细听楼上的动静。


    楼上隐约传来一阵动静，模模糊糊的，辨不出来是什么声音。


    很快，凌乱而急促脚步声响起，一只脚落地偏重，一只脚略轻，不同于旁人。


    南涔能确认是纪闻舟的脚步声。


    她快速躲好，侧耳静听楼里的动静。


    下楼的除了纪闻舟，没别人了。


    黑暗中，她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混杂着其他她分辨不出来的响声。


    一股不大好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是什么东西被烧到的味道。


    南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21点46分。她站在原地等了等，脚步声还在响，然后逐渐消失在大楼里。


    纪闻舟应该已经离开了。


    那股怪味越来越浓重。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席卷而来，后背冰凉冰凉的，渗出一身冷汗。她摸着黑往五楼去。


    楼里还是黑漆漆的，好在眼睛已有点习惯了黑暗。


    上楼后，南涔进了左边数过去第二间房里。房间里，之前的住户把家具和摆设都搬走了，角落里堆着好些东西，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是什么，左不过木板砖头类的建材。


    房间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


    南涔心头一紧，脑海里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


    摁亮手机上的手电筒朝地上照，待瞧见地上的人时，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


    太过震惊，她有些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她朝地上的人靠近了些，一股子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南涔捂住鼻子，把手电筒对准了对方的脸。


    一张被烧坏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南涔伸出手想要探探对方的鼻息，又倏地缩回手，想起了应该先打电话报警喊救护车。起身太猛，一时只觉得头晕眼花，她缓了缓，退到门口。


    心里还是怕，怕躺在地上的脸被烧毁的人，更怕凶手会折回来。


    南涔把手电筒给关了，悄悄挪步。


    无尽的恐惧袭上心头，南涔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匆匆跑下楼，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好。


    她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拨打了报警和急救电话。打完电话，她又看了眼时间，21点52分了。


    又等了一会儿，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南涔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循声望过去。


    来者晃动着手电筒，光线刺眼，晃得人眼花。


    凶手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


    来人步子跨得大，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拆迁楼前，来的好几个人，身上都穿着警服。


    南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


    察觉到有人靠近，警察握着手电筒朝南涔身上照了照：“谁？”


    手电筒的光线太刺眼，南涔抬手挡了挡：“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


    警察把手电筒朝旁边移开些：“案发现场在哪？”


    南涔抬手指了指楼上：“就在五楼，左边数过去第二间房里。”


    年纪最大的那位民警吩咐同事：“你们去楼上守着。”他又瞥向南涔，“你先别离开，有些细节我们还要问问你。”


    南涔点点头：“好。”


    “小钱，你先带她去车里等。”民警吩咐一位年轻的女民警。


    路太窄，车子开不进来，警车停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女民警打着手电筒在前面领路，叮嘱南涔小心脚下，南涔眉头蹙起，总觉着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


    救护车还没到，估计还在来的路上。


    在车里等了回儿，先前的那位老民警找过来。


    老民警姓高，坐上警车，他开口问南涔：“能跟我们说说是怎么一个情形么？”


    南涔面色苍白，老民警知道她吓得不轻，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别紧张，我们就是例行公事问问情况。”


    南涔深吸好几口气，让紧张的情绪平复下来。


    “我就是发现地板上躺着个人，血流了一地，我就打了电话报警喊救护车。”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想着跑这儿来了？”


    南涔紧捏住手机：“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


    握住手机的手指泛白，手背青筋突起：“来找一个学生，是我班里的一个学生，在这附近打工。她学习很努力，一直这么耽误下去学业肯定会兼顾不上，我就想过来开导开导她，帮她找一份合适的兼职，不影响她正常上课。”


    女民警眉毛挑起，扭头朝拆迁楼方向瞥了眼：“她在这大楼里打工？”


    “我以前没来过这儿，对这一块儿的路不大熟悉，车开着开着就迷了路，然后我就有点想上厕所，在附近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厕所，我看这里有栋拟拆迁大楼，想着也许哪个单元里还留着以前的卫生间没拆掉，所以就跑来这儿了。”


    南涔真话里掺着假，配合着一张微红羞窘的脸，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


    高警官和女民警小钱默默对视一眼，心里虽不完全信，但想想又觉得女同志内急想上厕所，肯定会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不可能跟男同志一样，随便找个角落撒泡尿就完事。


    高警官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详细地记录。


    小钱想到一个细节，两眼紧盯住南涔：“你为什么不在一楼找个厕所，非要跑五楼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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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里黑灯瞎火的，但凡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在里面乱逛，这就算了，还一跑就跑到五楼，又刚好不好地在那里发现一具尸体，怎么瞧怎么可疑。


    一旁的高警官不吱一声，打量南涔的目光犀利锋锐，像是能洞察一切。


    钱民警的话一针见血，南涔一时被问得答不出来。


    刚才她发现楼里躺着个人，一地的血，她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她下了楼，躲了起来，打电话报警还叫了救护车。


    现在静下心来细想，连她自己也觉得可疑。


    谎称上厕所，固然可以解释她为何会大晚上地走进这栋拆迁楼里。问题是明明在一楼或二楼就可以上完厕所走人，她却去了五楼，只要她不解释清楚这一点，她就没法洗脱自己的嫌疑。


    她是想查案不假，可也从来没想把自己给搭进去。


    “我……本来是想在一楼找个厕所的，可我一进楼就闻到一股焦味，我觉得不对劲，怕闹出什么火灾来，就顺着气味找过去。气味是五楼传出来的，我进去一看，就看到……”


    一说到此处，那被烧毁的脸就浮现在她眼前，后面的话语猛然止住。


    高警官抬起手：“现场的情况你不必再说了。你就告诉我们，你进了大楼之后，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出现在现场？”


    “其他人吗？”南涔问高警官，顿了顿，又自顾自地回答说，“我没看到，我到五楼的时候，就看到那人躺在那里了。”


    高警官摸了摸下巴。


    没目击到嫌疑人，这可真伤脑筋。


    南涔来回看着高警官和钱警官，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反常的表情：“那个人，他……还活着么？”


    两位民警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小民警抓抓耳朵，老民警面瘫着脸：“这个我们不方便透露。”


    几个人正说着话，救护车匆匆赶到。


    车上跳下来几个医护人员，扫了眼周围，朝警车这边跑过来，小民警推门下车。


    “人在哪儿？”


    小民警抬手朝楼上指了指：“在五楼。”


    老民警吩咐小民警：“小钱，你带他们一起上去。”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跟在小民警的后面上了楼。


    小插曲结束，话题又绕回来。


    高警官：“你说那人脸被烧毁了，那你进大楼的时候，有看到火光吗？”


    南涔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就问到味了，火光没看到。”


    大楼门口又有了动静，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了楼，担架上躺着个人，从南涔的角度看过去，整个人都被白布给遮盖住了。


    钱民警跟一个民警低语了几句，后者上了救护车离开，她又跑回警车里，附耳跟老民警低声说了句什么。


    救护车才开走，后脚又来了一拨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手里还提着勘查箱。南涔想，他们大概是来做现场勘查工作的。


    “我可以问问受害人是谁么？”南涔问。


    高警官从记录本上抬起眼睛：“这个我们还在查。”他合上本子，“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你留个联系电话给我们，之后如果还有疑问，希望你能继续配合我们警方进行调查。”


    也许是真话，或许只是在打马虎眼，总之南涔看出来了，从警方那边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南涔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便走了。


    小钱看着她的背影，眉心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