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朝恹恹地趴在桌上在草稿纸上算完最后一题，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凝视着刚刚解完的题，表面虽然平静无波，但内心还是不由产生焦躁。


    这张是联考没写完的物理卷，她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终于重新写了一遍。


    虽说思考难题花了比较多时间，考试的时候说不定也写不完，但果然自己没事的时候能好好把大部分写完啊……


    她垂下眼睫想。


    许乐朝揉了揉似乎又要开始作痛的肚子，灌下最后一口热水。


    她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要到饭点了，于是持起笔想把刚刚算出来的答案标在试卷上。


    没想到只留下几道鲜明的划痕。


    许乐朝以为是断墨了，笔芯明明是昨天新换上的。


    她甩了好几下笔杆但还是写不出来，没辙只能打开抽屉打算换新笔芯。


    可翻来覆去找了好半天都没有找到笔芯的踪迹，她寻思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练太多题目损耗极快。


    许乐朝关上抽屉，又有点强迫症不想用其他颜色的笔标上。


    她正盯着丑陋的划痕，忽然听到楼下宁曼江喊她吃晚饭。


    “马上来！”许乐朝大声回应。


    她放下笔，任凭它骨碌碌在桌子上滚动，想着网购是来不及了，吃完饭后去书店一趟吧。


    今天是中秋节，许乐朝家向来重视节日，夫妻俩携手做了满满一桌饭菜。


    许义荣得意洋洋指着桌上的菜说：“朝朝快去洗手，爸爸今天做了你喜欢的酸甜排骨。”


    宁曼江把最后一道菜端到桌上，闻言笑道：“你爸特地给你做的，还不让我经手呢。”


    许乐朝也不禁一笑：“好马上就来，谢谢爸爸。”


    她拧开水龙头，才发现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了墨迹，仔细搓洗起来。


    望着倾泻而下的流水，许乐朝有些分神。


    她想起父母刚刚的笑颜，想起他们总是说因为她懂事很放心，成绩也完全不用让人操心。


    那这次联考成绩出来，他们会失望吗……


    随着这个想法的发散，她搓洗的动作用力，掌心发白。


    “再搓就破皮了。”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许乐朝吓得差点撞上洗手台，还好连景及时将她拉住。


    他随意洗个手，关上水龙头，把旁边挂着的毛巾递给她：“擦擦手，还在滴水。”


    “嗯？哦哦……”许乐朝愣愣被安排着，接过毛巾。


    因为这一插曲，许乐朝暂时放下了内心的烦躁，在父母的招呼下入座。


    看着许义荣兴致勃勃举着手机冲餐桌拍照，许乐朝也顺势拍了一张留念，发到朋友圈。


    她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碗里，退出去看了眼消息。


    外公给她发了红包，还顺带一条长长的中秋快乐祝福，后面还带着一连串微笑玫瑰表情。


    许乐朝忍俊不禁，领了红包回复了道谢和祝福。


    正要放下手机，朋友圈的红点又让她强迫症想点掉。


    她点开，忽然在一连串的点赞中发现了一条格格不入的留言。


    许乐朝眨眨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裴纪真竟然发了个微笑emoji？她这个朋友圈是怎么了吗，哪里让他感到不舒服了？？


    和身为老年人的外公不同，裴纪真自然知道这个死亡微笑的含义。


    许乐朝茫然无措盯着评论，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裴纪真没有加班上任何人，没有共友出现去询问他怎么了，只能独自沉思。


    莫非是今天他爸爸回去闹什么不愉快了？


    她猜测着，蹙眉。


    许乐朝马上点开裴纪真的对话框，但删删减减许多字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曼江见她把碗里的鱼肉戳得稀烂，拧着眉道：“朝朝，吃饭别玩手机了，等会饭菜都要冷了。”


    “哦哦，马上……”许乐朝望着对话框，最后只能全部删掉放下了手机。


    她心不在焉听着父母拉着连景有说有笑聊天，低头默默吃饭。


    正继续思考着裴纪真那个评论的真正含义，宁曼江忽然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许乐朝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然抬起头。


    宁曼江无奈：“怎么毛毛躁躁的，刚刚和小景聊到你们这次联考，感觉考得怎么样？”


    该来的还是来了。


    许乐朝抓紧筷子，眼神躲闪。


    她咬咬唇瓣，声音小如蚊蝇般含糊说了句：“就……一般吧。”


    “一般？”宁曼江疑惑挑挑眉，第一次见她这么说。


    许乐朝没应答，快速扒完碗里剩下的饭，嘴里还塞得满满当当，就抛下一句跑了：“我吃饱了！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看着她端着碗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宁曼江再粗神经也意识到有哪些不对劲。


    和许义荣交换一个眼神，夫妻俩默契地没有去问可能知情人连景，反而转移话题。


    宁曼江其实大致也能猜出来，但她知道许乐朝现在内心肯定不太好受，想要等她自己说出口。


    连景看着空余的那个座位，捏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也站起来说吃完先离席了。


    只留下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连景又是什么情况。


    许乐朝被情绪冲昏了头，站在家门口前才反应过来。


    吹拂过来的风将她贴在额头上的碎发吹散，许乐朝理理头发，忍不住叹口气。


    “太冲动了，无论是谁都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许乐朝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


    她拖拖拉拉走出几步路，又看向裴纪真家的方向。


    灯光正常亮着，也没有听见什么可疑的声音，虽然不排除是隔音太好了。


    许乐朝又拿出手机看一眼评论，裴纪真没有删掉也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她重新熄灭屏幕，又叹一口气，想着既然刚好出来了就去买笔芯吧。


    许乐朝低着头胡思乱想了一路，终于走到书店。


    她挑好常用的笔芯，拿了一盒去结账，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认识的人悄无声息擦肩走进。


    她绑好塑料袋走出去，正想回家，突然在店外看到一个蹲着的人，越看越眼熟。


    好像是……夏念？


    许乐朝诧异，今天过节，而且已经不早了，她怎么还在外面？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许乐朝迅速走过去。


    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接近，引起夏念的注意。


    她泪眼朦胧抬起头，警觉退后几步。


    在看清来者的脸后，夏念更加惊慌，用手捂住脸，站起来就想跑。


    结果因为蹲太久腿麻了，站起来时还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许乐朝连忙扶住她，关切道：“没事吧念念？是我啊许乐朝，你跑什么？”


    夏念搭着她的手臂，缓了好一会。


    她看着许乐朝充满询问意味的脸，张张口，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只是摇摇头。


    看见她的反应，许乐朝想起刚刚自己狼狈的样子，似乎猜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慢慢松开夏念，斟酌着语句开口：“呃……念念，你不想说也没事，只是已经很晚了快点回家吧，你父母会担心的。”


    没想到她温柔的话让夏念眼圈一红。


    许乐朝更加不知所措，手里又没有纸巾，只能一脸慌乱绞尽脑汁想去安慰她。


    夏念再次摇摇头，胡乱用手背把眼泪擦掉：“……我没事朝朝，你听我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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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你说，我听着呢。”许乐朝松口气，垂下手。


    夏念没有看她的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诉说道：“其实……我这次英语考砸了。”


    闻言，许乐朝颇为意外。


    夏念是她们班的英语课代表，英语成绩向来名列前茅。


    像是猜出她的想法，夏念声音越来越低：“我答题卡涂错了好多……临近考试结束那会才发现，根本没时间改过来。”


    许乐朝明白过来，哑口无言。


    她完完全全能够理解夏念因为“意外”考砸而崩溃的心情，况且还是自己最擅长的科目，本能会对它有所放心和期待。


    而她则是在等待苦练已久的物理带来的正反馈……


    许乐朝调整了一下心情，握住夏念发颤的手。


    店内，连景找到自己想要的套组尺子，又随意逛了逛教辅区。


    忽然，兜内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掏出手机，果然是连母发来的信息。


    其实对于会收到什么样的信息内心早有建设，但点开来发现和自己意料中的一样时，嘴角还是控制不住更加下垂。


    连母发来的一部分一家三口聚餐照片，他早在一小时前就在她朋友圈见过。


    他划动到顶部，一连串的照片，一句话都没有。


    是因为单纯点了个赞没有评论什么让她满意的话，才特意单独发给他再欣赏一遍吗？


    连景看着顶部的输入中，内心烦躁至极，险些把手上未结账的尺子也掰断，一句话都不想回。


    最后，连母还是没有说任何话，只发来一个视频。


    连景手一抖点开，视频里连母正笑容满面和他的弟弟坐在一起，他被连母教导着冲镜头说了一句话。


    连景没有开声音，但读出他的唇语。


    他在说：“哥哥。”


    连景瞬间感觉一股冷意顺着脊骨攀爬上来，他的手僵硬地搭在书架上，指尖微微用力，一双眼睛睁圆死死盯着屏幕半天没有动作。


    “不好意思……”


    旁边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试探着跟他搭话。


    连景瞬间敛下所有情绪，微笑着问：“怎么了？”


    店员因为他的变化惊了一下，指着被他捏得发皱的书，犯难说：“这个书……”


    连景有些无地自容，马上注意到抽出那本书，迅速说：“我会一起结账的。”


    店员这才如释重负走开了。


    连景再次捏紧手里的书，看了一眼封面。


    上面写着：管好情绪，你就管好了整个世界。


    连景：“……”


    到底是谁把这本莫名其妙的书混进教辅书里的？


    他终于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动动手指回复了连母想听的话。


    连景把手机调成静音，不再在乎连母的回复。


    他闭闭干涩发痛的眼，明明自己能够更好的更完美的处理完这一切，为什么还是会让外人看到丑陋的那一面？


    连景把手里的东西拿好想要去结账，不经意往窗外一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透过玻璃窗，他清楚看见许乐朝正抱着同班的夏念，安抚性地一下一下拍她的肩背。


    连景停住了脚步，盯着许乐朝毫无破绽那张脸，用眼睛不断描摹。


    他在进书店前其实有注意到门口的夏念，那时她抽泣着，似乎在和家人打电话，话语中提到成绩糟糕之类的字样。


    但连景并没有上前。


    同是高三生，连景自然猜得出发生了什么。


    因此，他也同样猜得出餐桌上匆匆离席的许乐朝发生了什么。


    他忍不住想，明明自己也很痛苦，被提及的时候像那样落荒而逃，为什么现在却能这样去多管闲事安慰别人？


    连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