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姑姑，我是受命而来，不管怎样都要把你带回去的。”胥辞还在很认真地和她说：“华阴洲庇佑妖族是古往今来都不会改变的事情，待你回去之后，有任何难处都可与我父亲商议，不是吗？”


    “……算了，我已经回不去了。”


    默绫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心动，可她低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双手。


    骨节纤细，指甲涂成黑色，就像她一样，隐在黑暗中就再难被找到。


    而在珊瑚城，她杀的人……仅靠这双手已经数不过来了。


    城主……殷郎生前爱民如子，若是知道自己杀了他的百姓，不知会做何想。


    可她得让他活过来，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哪怕屠尽全城，她也丝毫不惧……


    毕竟，她这种妖，注定走不了正道，倒不如一错到底。


    妖帝虽然从不为难麾下妖族，可妖帝也绝不容许境内妖族挑衅他的规矩。


    她杀死第一个凡人开始，她就再也不是华阴洲的妖了。


    就算再回华阴洲，也只会让华阴洲陷入仙盟的谴责与挑衅……


    胥辞仍然苦口婆心:“姑姑，我们妖族式微，如今邪祟泛滥，仅靠那么几个大妖大族撑着华阴洲，也并非长久之计，且仙盟为了彰显权威，这些年一直步步紧逼，实在可恨！我父亲让我带你回去，也是不希望妖族的力量再被折损，你便随我回去了吧！”


    “……二殿下，我回不去的。”默绫笑了两声，听不出情绪：“我犯的是众怒，就算回去了，妖帝也不会饶恕我，与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说到此处，她回头看了一眼。


    “哎呀，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胥辞气急败坏，直接启动撒娇神功：“你这样我都不敢回去复命，我老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发起火来六亲不认的，我这第一次自己出来做任务就失败，他老人家直接把我劈了都有可能，哎呀，姑姑，你就当帮帮我嘛，我不想被他大义灭亲啊。”


    “二殿下，赤子之心是好事，但……”默绫摇着头，却没把话说完，而是再次放出蛛丝，要把胥辞捆成毛毛虫。


    胥辞这次倒也聪明，闪身一扭，口中大喊:“我躲！”


    默绫意外：“嗯？居然真的躲开了？”


    “嘿嘿，我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胥辞哼道，脚下一蹬就准备冲出去，可下一秒，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蛛丝把他两条腿分别牢牢缠住，让他实打实的摔了个狗啃泥。


    胥辞:“……”


    默绫哭笑不得，又自言自语:“你真是跟小时候一点没变……这人间，人心险恶复杂，妖帝究竟是怎么忍心把你独自丢出来……”


    她叹着气，转身欲走，胥辞见一计不成，忙喊道：“默姑姑，那天蚕冰魄，你也不要了吗！？”


    “就算你不跟我回去，你也去帮我把那仙门弟子打一顿啊，你都不知道我在城里被他们欺负得有多惨，他们都瞧不上我们妖族，九方你还记得伐……你知道的，我哥就是被仙盟给害了的，那几个修士，正是剑宗弟子，默姑姑……！”


    “……”


    胥辞本以为说这番话，还是无法引起默绫的恻隐之心，正着急呢，就听默绫说道:“我可以替你教训他们，但之后，你不要再出现了！”


    胥辞忙道:“哎呀！多谢默姑姑！”


    默绫很快消失。


    胥辞赶紧祭出从李长歧那儿借来的灵火，给自己解了蛛丝，而后就直接追去城门口了。


    城墙上，林怀山被几个仙门弟子以阵法禁制死死围住：“林师兄，天蚕冰魄，你还是赶紧交出来吧！”


    而林怀山死死看着几人，脸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不可置信：“怎么，你们也想打天蚕冰魄的主意？”


    徐芳致义正言辞道：“林师兄，你是风系灵根，所修功法与天蚕冰魄本就不合，此等宝贝你拿着也没什么用，依我看，还不如给长离师兄。”


    “是啊，毕竟长离师兄还没有本命剑，如果有这天蚕冰魄锻造的神兵，他定能在下一次的剑斗大比上一举夺魁……”


    林怀山听着这番大声密谋，笑出声来:“我看你们是忘了谁才是当下的剑道魁首了！”


    “你不过是背叛剑宗的小人罢了，何须记得？”徐芳芝冷笑道：“今时今日，这珊瑚城中可有一个大妖潜伏，林师兄既然来了，便不必再回去了！”


    林怀山闻言，神情十分冷凝，握剑的手也捏紧了，青筋鼓起甚是吓人：“原来此地妖气笼罩，仙盟迟迟不知，竟是你们特意按了消息没有回传宗门！违背宗门教诲，受死！”


    徐芳芝嗤笑：“师兄，你如今可是旧伤复发，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对身边另外几个弟子打了个眼色：“别让他逃出城了！”


    说是不让他逃出城，林怀山偏要往城外走，还一副旧伤复发的模样，奋力挣脱掉禁制之后，就往城外飞奔而去，只是重伤在身，一路吐了几口血，速度也不再是追不上的程度。


    潜在附近的默绫冷眼旁观。


    她最是厌倦这些道貌岸然的仙盟弟子，别的一无是处，内讧倒是擅长得很。


    不过，那个什么剑道魁首受了重伤？


    天蚕冰魄的确是个好东西，若是拿到手，对殷郎的裨益可好过城中这些凡人的精魄……心念转动间，默绫便闪身跟了上去。


    不远处，跟在后面的胥辞听着动静，有些愕然，心说这林怀山和他的师弟们倒是会演戏啊，这么投入……还是先追上去吧。


    他哪里知道，林怀山和徐芳芝他们根本不是在演戏。


    他下午与李长歧与胥辞商议好对策之后，就回去找了徐芳芝，准备配合胥辞，奈何说出天蚕冰魄之后，徐芳芝的表情就开始变得很不对劲了起来。


    结果就是好好的一场假戏，现在变成了真做，他们是真的打算要了林怀山的命！


    不过徐芳芝是真做，林怀山还是在做戏……毕竟，他身体好得很，哪里来的什么旧伤。


    本来元婴打金丹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偏偏林怀山还得做出一副被金丹按着锤的假象，真苦煞我也。


    只因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能把默绫能拖出城。


    林怀山没有殃及无辜的习惯，而且，他已经收到胥辞传来的信息，默绫已经来到他这边，虽然还没有显露身形和妖气，但时间已经耽搁不得了。


    就在这样“耽搁不得”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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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怀山带着徐芳芝等人来到了城郊三十里之外的一片平原。


    九州这样的凡间，四季交替守恒，如今已经深冬，这平原里看不见一丝青绿，只有干枯的土黄之色。


    林怀山似是再也无法御风飞行，被徐芳芝从后方击中之后，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林师兄，我本想让你死在蜘蛛妖的手里，如今看来，还得是我们亲自来动手……”


    话音落下，他就示意其余几人持剑上前，他也同时出手。


    林怀山看得真切，他是一点后手都没留。


    眼看着即将冲到眼前，林怀山侧身滚过，险险避开剑锋。


    他还在等，还得等默绫现身！


    就这样，他狼狈地和徐芳芝几人玩起了猫捉老鼠，也避无可避似的受了点伤。


    终于，就在徐芳芝的剑即将落在林怀山的脖颈上时，一阵阴寒之风吹过，徐芳芝几人忽觉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白丝，一点一点的缠绕在他们几人身上。


    其中一人率先反应过来，惊呼道：“师兄，是蛛丝！那蜘蛛精出城了！”


    蛛丝并不如绳索粗粝，相反，十分细软，可是蛛丝上的粘液格外浓稠，根本挣脱不了，反而越挣扎越紧，而且从被蛛丝缠绕的地方，还能清晰地感受到细密的针扎痛感。


    那人语气已经有些绝望了：“师兄，这蛛丝有毒，怎么办？”


    徐芳芝也试着挣扎了一下，而后果断放弃，跟着目光就落在了从天上，倒立而降的黑衣女子身上，惊疑不定地开口：“……莫夫人，你怎么会出城？！”


    默绫稳稳落地，轻笑一声:“嗯？莫非有谁规定我不能出城？”


    “……”


    徐芳芝神色大变。


    是了，这些时日，默绫只是没出城而已？


    他们竟误以为她有顾虑，才不轻易出城！


    徐芳芝等人自知实力有限，不会是默绫的对手，一时心如死灰，可转念却忽然想起现在能救他们的，似乎只有林怀山。


    大丈夫能屈能伸，徐芳芝果断开口:“林师兄，救救我们！”


    “……”


    他这毫不犹豫的变脸，看得林怀山都瞠目结舌。


    也是，如此能屈能伸，会跟着长离也不算辱没他们的才华。


    难怪能得到剑宗的重用。


    林怀山自嘲地笑了笑，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徐芳芝等人的头就被蛛丝缠满了。


    似乎是嫌他们碍事，还将他们丢向了上方——她不知何时结好的巨大蛛网。


    林怀山见状，倒是觉得省事多了，要是给徐芳芝说出他们是在故意谋划让默绫出城可就不好了……他的嘴，能闭还是闭上比较好。


    这么想着，林怀山已经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迎着默绫似笑非笑的打量，他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颗丹药喂进嘴里。


    虽说徐芳芝只是对他造成了一些小外伤，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千年蜘蛛精，林怀山可不能马虎。


    默绫等他吃过丹药，拍拍身上的灰尘，上下拾掇得差不多了，才淡淡笑道：“听说，你身上有天蚕冰魄……我很感兴趣，若是你愿意将它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