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水晶吊灯下，高级会所阔大的包间里装修富丽堂皇，摆设奢华，流光溢彩。


    一张容纳数十人的大理石旋转圆桌气派十足，偌大的餐桌上琉璃盏、骨瓷盘错落有致，每一道菜品都精致得像艺术品。


    许临川坐在其中，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色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散散松开，耳垂上那枚小巧的耳钉被灯光折射出微光。


    他长得本就带些女相，被造型师精心装扮一番后，在这梦幻的灯光下，更是雌雄莫辨。


    然而，在这满室阿谀奉承、推杯换盏的喧嚣中，他挺得笔直的脊梁和凝着冰霜的脸，显得格格不入。


    谢峤事先只说是公司内部一个小型庆功宴，顺便引荐几位“重要的平台合作伙伴”。


    可当踏入这个私密性极佳的包间，看到那位以“喜好”特殊和手段通天闻名的业界大鳄段磊和几位业内难缠的老板时，许临川瞬间就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饭局。


    同公司的几个艺人，男女都有，显然都比许临川会来事的多。


    新晋的小花娇笑布菜，以阳光形象著称的男偶像端着酒杯，漂亮的祝酒词说得滴水不够，逗得一位女制片花枝乱颤。


    他们游刃有余，目光偶尔扫过许临川时，带着一丝嘲弄。


    在这个圈子里，清高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星轨娱乐能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让旗下这些光鲜亮丽的‘商品’与背后的资本力量进行着心照不宣的交易。


    “许临川。”主位上的段磊开口，声音不高，语调却让人倍感压力：“比屏幕上看着，更瘦削些。”


    谢峤看准时机，给许临川使了个眼色，然后端起酒杯，对段磊谄媚道：“段总，您能赏光是我们天大的荣幸，临川他内向，不会说话，可这心里可是非常敬仰您，我陪他一起，敬您一杯！”


    许临川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经纪人，不得不端起面前那杯琥珀色的白酒，生硬地喝下。


    段磊没有举杯，他身体微微后靠，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你的资料我看过。形象不错，有辨识度。你对赌协议，还差多少业绩？”


    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许临川当下心中一凛。


    段磊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道：“谢经纪应该跟你提过，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圈子，我看上你了。跟了我，你那个对赌协议，不值一提。明年，我可以让你至少上三个S+级项目，两个顶级代言，你要是想拍电影，我也能帮你。”


    许临川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屈辱，被一个男人看上、将人格和尊严标价的感觉，让他恶心。


    “段总，我很感谢您的赏识。但我更希望，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作品……”


    “努力？”段磊打断许临川的话，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我拭目以待，你的努力。”


    之后，段磊不再看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品尝菜肴。


    而许临川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谢峤和另外几位老板以及同行的艺人心照不宣，开始轮番向他敬酒。


    一杯又一杯，白的、红的、黄的，各种酒液混杂着下肚，胃里翻江倒海。


    许临川撑着桌沿站起身：“抱歉，失陪一下。”他声音沙哑，几乎是踉跄着向洗手间走去。


    在许临川身影消失在门后的瞬间，谢峤向旁边一个男偶像使了个眼色，随即也跟了出去。


    空旷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所有脚步声。


    谢峤一把拽住刚从洗手间出来、脸色苍白的许临川，用力将他掼在冰冷的墙壁上。


    “许临川！你给我摆什么臭脸！”谢峤咬牙切齿，压低的声音里充斥着怒火：“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背景有靠山的大少爷吗？你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里面坐的是谁！段总一句话，能让你平步青云，也能让你永世不得超生！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许临川猛地抬眼，眼底是压不住的屈辱和怒火：“你骗我来的时候，可没说是这种局！”


    “哪种局？啊？”谢峤嗤笑：“我这是在给你铺路，别给脸不要脸！你忘了你签的那份对赌协议了？明年这个时候，要是达不到约定的业绩，公司不会保你，你就等着背债吧！得罪了段总，你看看这个圈子里还有谁敢找你拍戏？到时候，我看你拿什么去填那个窟窿？”


    “对赌协议？不是你骗我签的吗？”


    “骗？别说得这么难听。”谢峤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骗’：“这不是各取所需吗？是你想要转型，想要证明自己的演技，想要证明自己有商业价值，我才帮你争取来的，不是吗？再说了，你自己当时不也雄心勃勃，觉得自己一定能达成吗？现在觉得自己做不到了，就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了？”


    许临川自嘲地笑了笑。


    是他太天真，太想要那个机会了，一时的成功蒙蔽了他的双眼，所以才会亲手签下对赌协议。


    “临川，听姐一句劝，圈子里都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眼睛一闭，就当是被鬼压了。把段总陪高兴了，资源到手，名利双收，有什么不好？总比身败名裂，负债累累强吧？”谢峤语气缓和下来，语气里带着一种虚伪的‘为你好’。


    重新回到包间。


    段总眯着眼睛，手中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瓷杯。


    谢峤拿起桌上的分酒器，亲自往许临川的酒杯里缓缓注满酒液，直到杯口将溢未溢。


    “去，给段总赔个罪，说你刚才不懂事，自罚一杯。”


    那杯酒，酒香醇厚扑鼻，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它意味着，从今天开始，人不是人，是商品，是玩物，是数据。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许临川身上，有幸灾乐祸，有事不关己的冷漠，也有一丝微弱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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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临川握起酒杯，心口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段磊掀了掀眼皮，嘴角勾起一抹预料之中的、带着轻蔑的笑意。


    他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喜欢看着这些光鲜亮丽、看似高不可攀的明星，在他面前一点点剥去骄傲，最终臣服于现实的模样。


    他更期待，接下来的好戏……


    许临川的目光空洞地扫过桌上的一张张面孔，几乎是抱着一种自毁的决心，抬手就要将杯中那辛辣的液体灌入喉中。


    突然，手腕处猛地传来被电流击穿般的剧痛，这让他的手指不受控的张开。


    “啪嚓——！”


    酒杯摔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碎裂开来，酒液四溅。


    满室皆惊，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众人脸色各异，气氛幽谲诡异。


    段磊转向脸色煞白的谢峤，语气危险：“谢经纪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面上还要挤出笑容，她试图打圆场：“没事没事！碎碎平安！碎碎平安！服务员，赶紧收拾一下！”


    许临川站在原地，浑身冰凉，手还在微微颤抖，酒醉的大脑也随着那剧痛彻底清醒。


    那杯酒里，被下了药。


    他怔怔看着地上的酒液，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知的茫然。


    “看来今天这顿饭，是吃不尽兴了。”段总冷冷开口，他将手中的把玩的杯子重重扔在桌上，霍然起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峤：“既然有人不愿意，我也没有强人所难的兴致，谢经纪人，我们改日再聚。”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朝包间外走去，他的助理和保镖无声且迅速地跟上。


    谢峤想追上去解释，又顾忌着其他投资人，她恶狠狠瞪了许临川一眼后，端起酒杯，向剩余的面面相觑的客人们赔罪。


    其他艺人也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跟着附和，试图挽回一点气氛。


    ‘罪魁祸首’许临川转身，径直离开这个让他作呕的地方。


    回到公寓，窗外的霓虹透过的窗帘，在墙壁上投下光怪陆离的、晃动扭曲的影子，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脱下一身沾染了烟酒和奢靡气息的衣物，许临川径直走进了卫生间，打开花洒。


    热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蒸腾的热气很快模糊了镜面，也暂时缓解了他紧绷的神经。


    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洗不掉饭局上的屈辱与无力。


    升腾的雾气让人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进入娱乐圈，会是什么样子？


    许临川抬起手，想抹去镜面上的水汽，却看到自己的手腕上，隐隐缠绕着一团黑色阴影。


    许临川凝视着那团印记，嘴唇微动，带着复杂情绪的语气呢喃出声：“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