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重生
作品:《焚兰心兮还洲山》 蓬阳殿,皇子寝宫。
李夫人闻言赶来,已是梳洗装扮好、亟待出门的模样,着绛紫色大交领袖襦,酱红裙摆曳地。她昨儿专门交待过宇文暾,他们早晨就要出宫,素日里宇文暾从不赖床的。
辛夷与辛阑都候在床前,备好一盆温水,问之便道:“三皇子殿下脑热,要帕子敷脸……”
李夫人不信,拨开两位侍女,果真见到宇文暾一副病恹恹模样,一张湿帕子盖在眼睛和前额上,眼不见为净。李夫人一把掀开手帕:“暾儿是真病了还是装的?我请御医来为你灌苦药!灌完了也得去湛将军府上!”
宇文暾湿漉漉地望向母亲,心中无限感怀。宇文暾十八岁父母皆丧,而他三十二岁被赐死,母子是十四年未见。更何况如今的母亲正是最年轻的时候,精力无限,悉心教导宇文暾,留下许多美好回忆。宇文暾思念李夫人,霎时间热泪滚滚,给李夫人哭懵了,真以为儿子生病不适,连忙叫侍女去请御医。
李夫人坐在床侧,替宇文暾掖好床被。她说:“是娘亲错怪你了,原来是真生病。唉,可是为娘今的必须要去见人。我叫辛夷、辛阑好好守着你,娘天黑之前就回来。”
宇文暾已从李夫人与侍女的交谈中得知,今天恰是最重要的一天。
今天是宇文暾领俞知路进蓬阳殿的日子。
宇文暾仍头脑昏沉,可他这具幼童身体里到底装了个老芯子,脑子一转就能推算出个大概。若宇文暾现在的遭遇全是一场梦境,出于宇文暾对自己极高的自我要求,他亦要将梦圆好。但万一,这不是梦呢?
宇文暾坐直起来,虚弱道:“我要去。”
如果不去会怎样?宇文暾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不要赌。一想到俞知路,宇文暾心中只有百转千回,是无头苍蝇的空转。罢了,还不知是不是梦。就算是梦,也是场好梦。有机会忆起未决裂时的俞知路,也算运气好。儿时的俞知路总比赐他毒酒的俞知路要更可亲。
李夫人难掩愁容,宇文暾坚持要去,侍女只好很快地替他打理好仪容。李夫人端了点心塞给宇文暾两口,当是用过早点。屋外风雪大作,李夫人穿貂裘,宇文暾则是围了狐氅。他们出门晚了,恰赶上风雪最盛的时候,宇文暾眼睫沾雪,冻得面白,上了马车,脸又捂得通红。
此次前去中护军将军湛明光府上,是有两个目的。李夫人托湛明光替她物色暗卫人选,她要为宇文暾早做打算,湛明光特意来信,说这批孩童的资质很好,可让李夫人来挑选,此为第一个目的。第二个目的是借寿辰会面,洽谈李家进一步的打算,是要发展朝中文臣势力,还是继续以武将为主要的关系网络,因此这回不仅是李氏姐妹到场,还有李夫人的父母,以及老李将军的各式旧部。
母子抵达湛将军府上,时机有耽误,已有宾客到了,无法抽身密谈。李夫人与妹妹湛李氏会面,决定走之前再挑选孩童,现在只得与妹妹一道见客。
李夫人原名李凌,湛李氏原名李霄,姐妹俩各取“凌霄”一字,表明李父对姐妹俩寄托了很大期望。李夫人出自陇西李氏,是马上世家,先祖自前前前朝起便是有名的军将,历经数代王朝,家族几近覆没,却又重新兴旺,只是李家的结盟运势一直很差,武将做到这份上,总受忌惮,却又必不可缺,因此朝中地位一直尴尬。北昭最是忌惮武将出身的外戚,李夫人一直做不了皇后,也有这背后原因。
湛李氏牵了自家儿子来给宇文暾作伴,她还细问了姐姐:“姐姐要找伴读,我看飞羽也做得。”
“你们疼飞羽,舍得让飞羽侍奉暾儿的衣食起居?”李夫人不咸不淡道:“宫中不比军府,诸多凶险皆是阴着来,哪个宫中不折损几个伴读?其他宫里我不知道,可是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的蓬阳殿。飞羽还小,留在你们膝前学好武艺,最最好不过。”
宇文暾瞧着比他小两岁的湛飞羽,冬日太冷,湛飞羽的鼻涕泡就没消过,四岁的湛飞羽活像个傻子,的确不适合做宇文暾的伴读,都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宇文暾提醒自己,你现在是六岁,宇文暾的记忆力好着呢,六岁该有六岁的样子。
于是宇文暾与湛飞羽进了院子,远离大人们的谈话。宇文暾想听,湛飞羽却一点也听不得,仿佛多听一句,这肩上顶着的水泡脑袋就要撑炸了。中护军府中有演武场,有射堂等专门的训练场所。湛飞羽自小跟这些兵器打交道,第一次见表哥,当然是要献宝。
射堂主静射,草靶上嵌了许多箭矢,还未来得及拔出。宇文暾最是恨箭,可李家最擅长射箭。李家先祖是有名的骑射将军,都不止是百步穿杨,简直是将箭玩成了有灵识的追星,闭着眼乱射都能射中敌人。
宇文暾顶着雪来到草靶前,伸高手臂去拔箭。若是梦,这雪也太冷了。若是梦,他就该能拉开成人使用的弓。想当年宇文暾射箭也不差。
宇文暾从雪中拾起大弓,好似有千斤重,根本不能提。湛飞羽跑将过来,忽然道:“提不动吧?我爹说,我们还太小咧,不是人人都像小渠哥……”
“小渠哥”,这个称呼好熟悉。宇文暾放下弓箭,问湛飞羽,这“小渠哥”是谁?湛飞羽尚年幼,难以解释,只好领着宇文暾去往射堂后的建筑。那正是当年宇文暾与俞知路相见的静室。
湛飞羽在将军府出生,对每个角落都熟悉。他领宇文暾绕了个后角,见到一道窄门。湛飞羽嘘声,耳伏门上,似乎是在听里头动静。宇文暾与湛飞羽都听见室内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个男人。
是俞函!宇文暾一个激灵,漫天大雪也不比这一下的顿悟更惊醒。宇文暾顿悟的,不是俞函或门内的小暗卫们,而是刚才湛飞羽说的“小渠哥”——是湛飞羽曾经这样喊过俞知路!俞知路来自北漠“贺渠”部族,所以湛家最早便是取了他部族的“渠”字给他起了名!
宇文暾倏地盯向湛飞羽。他不知道湛飞羽竟这么早就接触过俞知路!
宇文暾还顿悟道,依湛飞羽对俞知路的关注程度,若宇文暾不选俞知路,说不定俞知路就会成为湛飞羽的护卫!湛将军和湛李氏不会放过资质这般优越的俞知路!
对,若他们一开始就想送俞知路给宇文暾,当年为何要宇文暾自己挑?若不是那抹额……宇文暾一把攥住湛飞羽的手腕,将他带离静室。
宇文暾心思缜密,两孩童在走廊一前一后地走,宇文暾忽然对前方的湛飞羽道:“元骏?”
湛飞羽看向院中,还以为宇文暾在喊别人,眼睛找半天,没人注意到他们,湛飞羽这才回头看宇文暾,露出不解神色。
“无事。”宇文暾装作看错,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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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湛飞羽长大之后,字“元骏”,宇文暾就是这么试他一试。
这一天里,宇文暾数次拧自己的手背,每次都疼。雪粒冰凉,长风哭吹,都比梦中场景要具体得多。宇文暾不是没做过梦。他做皇帝那些年,几乎夜夜深梦,醒不过来。他对“梦”可太熟悉了,现实也若梦,梦若人生。可现在的“梦”很是透明,不再有隔了薄屏之感。宇文暾伸手探雪,雪的感触很直接,冰得久了手会痛,回到暖处会发痒。一切好像都符合常识了。
入夜,宴席吃尽,几近散场时,李夫人与宇文暾才被领去了静室。屋内的大人多了一位,是湛李氏。
十位孩童一字排开。
李夫人道:“让暾儿选。暾儿,记住,只选一人。”
静室内烛火半暗,只看得个大概。宇文暾急切地找寻那个人,走近了看,从左往右数,又从右往左数。俞知路人呢?
宇文暾的腹中升起一阵急痛,一霎又化解,原来是幻痛。俞知路以交杯酒劝他喝下毒酒,是俞知路杀他。眼前的场景究竟是不是梦?如果是梦,为何会与当初不同?俞知路呢?俞知路连他的梦都不愿意来么?
宇文暾骄纵道:“全都不可。”
李夫人诧异,宇文暾很少流露这样骄矜的情绪。宇文暾轻扯李夫人的宽袖,李夫人俯身,听宇文暾低语道:“我听飞羽说,将军府里最厉害的小孩是小渠哥。”
“小渠哥?”李夫人复述这名字,疑惑看向妹妹和妹夫。
湛李氏回以迷惑的表情,湛明光装傻,俞函不语。李夫人道:“暾儿要这小渠哥,怎的没见到他?”
“是哪个‘渠’?啊,这孩子好似是姓瞿。”湛明光道。
事到如今,宇文暾只好撒谎了。宇文暾道:“飞羽领我看见了,小渠哥戴抹额。”宇文暾还在额前比划,大脑飞速运转,连那日俞知路戴的抹额颜色都想起来:“青青白白的抹额,有些像戴孝。”
湛明光推脱,湛李氏应和,俞函恨不能退进暗角,彻底隐身。
李夫人无法,只好劝宇文暾。可能是身体回到了幼童时期,宇文暾也无法很好地控制情绪,现下他心急无比,见大人要他将就,宇文暾害怕这一错失,就连俞知路的面都见不着。宇文暾只好腿软跌坐在地,装晕,装病。李夫人宠这儿子,心中狠狠跺脚,真是荒唐,可面上还是要争取,于是李夫人拉上妹妹和妹夫到一旁。
看来是湛府将最好的孩子藏起来了。李夫人眼珠一转,提出两个条件,湛将军心动,湛李氏这也才不装作无事人了,嗔道:“我家飞羽的护卫就这样便宜暾儿了!明明是飞羽先来的!”
宇文暾听了个断断续续,便知自己果然猜中。俞函去暗室内接出一个头戴抹额的孩子,果然是俞知路。
不知是不是宇文暾装病装得狠了,还是终于得见儿时的俞知路,宇文暾一时喜极,突地晕厥过去,不省人事。李夫人好受惊吓,连忙叫俞函带上宇文暾选的孩子,连道之后再来拜访湛府。李夫人临走前解释说:“暾儿很少向我讨什么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着急。”
湛李氏急切道:“若是不满意这孩子,让俞先生送他回我们湛府!”
马匹踏踏,落雪成泥。马车里的俞知路垂着脑袋,心想,怎的和上一辈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