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榭与她视线对上，原本含泪的双眼却骤然灿放笑意，让沈箐晨都晃了晃，他迎上妻主的眼神，温声开口道：“我不想帮扶娘家。”


    他明白了妻主的意思，就像那天一样，妻主在借着训他吓唬母亲，此举是为了让母亲知道，他程榭不是可以用来威胁妻主与程家之人。


    妻主并不是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稍安，他走近一步，伸出手抓住妻主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示弱道：“妻主不要赶我走，我不想被休回家。”


    沈箐晨垂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颇为意外他竟也学会了这般撒娇求饶的手段。


    她没有回应小夫郎的央求，只是面容冷肃意有所指看着他道：“如此，你就没有娘家了，以后再有无关紧要之人上门，为妻会直接打出去，若深夜有人摸进来，我定报官拿她，你也不能再见程家任何人，给程家任何帮助，可明白？”


    院中一时静了下来。


    程又青怎么也没想到她一手养大的男儿竟会为了外人而弃她与不顾，甚至还做出那等讨好的姿态去求沈箐晨。


    这一幕在她眼里刺眼极了，他不是一惯只会咬紧了牙关默默承受吗，何时学会了央求讨好？


    在她看来，一个男儿就该乖巧听话，等待着她来决定他的命运，事到如今，他竟然逃脱了掌控，要自己选择。


    还是选择了与程家彻底断亲，不要她这个娘了。


    她心底生出一股怒气。


    然而沈箐晨的话却让她心里一凛，看向程榭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威胁，若他应下，以后她岂不是没有理由再上门了？


    “我……”


    程榭话未说完，程又青就慌了，她上前一步被沈祥福拦下，只能站在原地指着程榭道：“小兔崽子，你可别忘了，是老娘把你带大的，如今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娘亲吗？”


    “你以为没了娘家的夫郎有什么好，到时候她把你打死了我都不会管一下，你可想清楚。”


    程榭听着她威胁的话，眼睛看着身前的妻主，沈箐晨自始至终神情冷淡，似乎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接受。


    他不敢与妻主较劲，一颗心忽上忽下，最终也只能随着自己的心意选择。


    他转身看向院中站着的母亲，第一次正式看向她，他说了一句话，“娘，你不是已经把我卖了吗？”


    程又青沉默了。


    程榭又道：“我是嫁出去的男人了，我有孩子有妻主，我不能离开沈家，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了。”


    说完这话，他没有看沈箐晨的反应，从妻主怀里抱过孩子，转身就回了房里。


    这里才是他的家。


    在他的身后，沈箐晨唇角无意识的勾起，对于他的选择显然很是满意。


    再次看向程又青，她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只问道：“程娘子，要我请你吗？”


    程又青最后还是独自离开了沈家，人她带不走，马自然也带不走，走得远了她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没有一句好话，骂得最多的还是程榭。


    她不能让沈家拿出那断亲书去报官，她还丢不起这人。


    一个她自小养大的男儿，竟被轻易笼络，成了人家家的人，还真是男儿外向，只会向着外人。


    回到家里，段长玉连忙倒水给她喝，一边给她揉捏肩腿一边在她身前问道：“如何，沈童生可答应带着你了？”


    程又青脸色又是一黑，她今日哪里还记得自己去沈家的目的，全受程榭那小子的气了。


    “答应个屁，那沈箐晨，那程榭，真不愧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没一个孝顺的，他……”


    她骂骂咧咧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了程又青的描述，段长玉眼神闪了闪，那程榭确实绣工不错，但在乡下绣工不错的又何止一两个，进了沈家倒是会赚钱了？


    “那赚来的银钱当真在程榭手里拿着？”他试探道。


    “自然，满村都知道这沈家的夫郎能耐了，一个人去镇上就给妻主把马买好了，他有这手艺以前咋不知道拿出来帮扶家里，真不知养他这么大做什么，早知道当时就打死他。”


    他心里盘算着，觉得程又青还是太激进了，以前他在家里没有人撑腰想打也就打了，如今嫁了人哪里能一样？


    “妻主别急，如今你投军的事为重，那程榭年纪小，还不知道嫁人后的苦楚，等以后他受了委屈，我去看他两回他就知道娘家的好了，到时候哪里还会吝惜银钱？”


    ——


    沈家，沈祥福重新把马栓好，看向紧闭的屋门，走过沈箐晨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去跟你夫郎说两句好话哄哄，他虽然是卖给咱们家的，但是个好夫郎，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扬言休夫是很严重的事了，有那想不开的直接一根绳子吊了的都有。


    冯大井忙着进屋看孩子，沈箐晨独自站在院中，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门上，却并未进去，她同样去了上房。


    屋里的孩子不哭不闹睡得正香，冯大井见着摇篮旁的女儿，也是跟着叹了口气，有几分心疼程榭那孩子了。


    他这女儿和她娘一样，都是直愣愣的性子，全然不在乎身边人的想法，有时候说起话来也是伤人得紧。


    程榭这孩子可有苦头吃了。


    沈箐晨此时正在想着今日程榭的眼泪。


    那唇红齿白的小夫郎，眼看要被她抛弃之时潸然泪下的模样格外动人，若非她对程榭知之甚深，还算有几分定力，只怕当时就撑不住心软了。


    她并不意外他的选择，话说到那个份上，她就是要逼着他做出选择，如果不能断了这门亲戚，让程家再也不敢上门，等她走后这小夫郎还不知道怎么被人吞吃殆尽。


    他伤心也是正常的，沈箐晨不怕他伤心，就怕他不死心。


    如今不是哄夫郎的时候，她要让他明白跟了她是不能黏黏糊糊不清不楚的做人的。


    炊烟袅袅，灶房里飘出了饭香，程榭从屋里出来，看着灶房里忙活的冯大井，有些慌乱上前道：“爹，我来吧。”


    是他忘记了时间，竟让爹动手做起饭来，他有些惶恐，连忙上前。


    “别别别，你别沾手了，带着孩子再玩会儿，等着吃就行了。”


    他看着程榭泛红的眼尾，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今日程榭遭了这么多事，心里定然不好受，他想让他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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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调整一下。


    这孩子真是吓坏了，看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冯大井都心疼，这是真怕箐晨休夫。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自家女儿说话太伤人，把话说重了。


    程榭愣住了，爹从来没有用这么宽厚温和的声音跟他说过话，他有些奇怪，想了想，迟疑道：“爹……”


    “爹跟你说，这事儿没什么过不去的，你想开点，平日里箐晨怎么护着你的你自己都看在眼里，这回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说那样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也别记恨你妻。”


    冯大井想了想还是把他拉进了劝了一句，“这过日子哪有不受委屈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他心里骂了自家女儿一回，这自己的夫郎不哄，还要让他这个当爹的来，真是……


    女人都是一个样。


    程榭后知后觉公爹是怕今日的事影响他，怕他因为妻主的话心里过不去，这才对他格外好。


    他由衷道：“爹，我怎么会记恨妻主，我知道的，妻主他都是为了我好。”


    冯大井一愣，看着他看了半晌，见他语出真心，心里不由得松快下来。


    这程榭的性情还真是不错，知道好歹，难得的是他不纠结，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意思，但是用在此刻，却是让他大松口气。


    不管真的假的，他说了这话就证明没有那么多心思，以后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时间久了这事就过去了。


    他笑道：“行了行了，别说那么多了，出去等着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话没说两句，被推着离开灶房的程榭回身看着灶房里忙活的公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顿时一暖。


    沈祥福在院里喂马，见了他就道：“咱们家里没有那等恶人，你好好带孩子，别想那么多，赶明儿箐晨她哥回来，都是同龄人，你有啥可以跟他说说。”


    程榭点了点头，他见过妻主的哥哥几回，那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两人很能处得来。


    娘也在关心他。


    他在院中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上房，始终没见妻主出来，他眸光垂下，还是没有往上房去。


    他回了屋里，看着睡下的孩子，从一旁针线筐里拿出布来，继续做起了绣活。


    不多时冯大井就把饭做好了，端了饭给家里两个女人，又朝着屋里喊了一声，程榭就放下了针线出来了。


    一踏出门，他的视线就被院中椅子上坐着的女子吸引了，沈箐晨端着饭，一丝不苟的吃着碗里的面条，被他的视线注视，下意识抬起头，两人就这么对上了。


    只见小夫郎长身玉立，乖乖巧巧的站在那里，眼睛已经没有哭过的痕迹了，看向她时甚至带着几分亲近。


    她动作一顿，亲近？


    “来，快吃饭，吃完让他们母女俩看着孩子，你帮我炕些干粮，等过两日好给你娘带上。”


    干粮就是干饼子，锅里刷油，小火慢炕，直到干的不能再干也就好了，路上带着能放好多天，就是吃的时候得就着水，否则根本咽不下去。


    接过冯大井递过来的饭，程榭朝着沈箐晨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端着饭回屋吃了。


    沈箐晨垂下眼帘，果然还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