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话落地，书房里只余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颜思月抱着他胳膊的手僵了僵，仰着脸看他，后知后觉地品咂出这话里那点微妙的意味。


    宋闻璟的目光沉在桌上摊开的文件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页边缘捻了一下，留下一个细小的折痕。


    颜思月眨了眨眼，指尖在他袖口上无意识地绞紧两圈，慢吞吞道：“小叔，您怎么能这样想……”


    宋文静垂眸，视线落在她缠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上，语气平淡：“不然？”


    他的声线更冷，颜思月几乎是立刻抱住他的手臂，收紧一些，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衣料，赶紧反驳他：“才不是因为轮到你了呢！”


    宋闻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纸页间密密麻麻的字迹上：“是么……”


    “我这不就是想着，您工作忙，我又好不容易回国定居，咱们两个也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旅行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散散心嘛。”颜思月的脸颊在他袖子上蹭了蹭，声音拖长，“而且，我是第一个就想到小叔了呢！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泠泠，我当时第一时间就问她可不可以带你去了。”


    闻言，宋闻璟这才神色稍缓，却依旧没有回应她。


    环着他手臂的力道收紧几分，颜思月抬眸望着他，声音很轻：“小叔，东京多好啊，有特别漂亮的夜景，虽然这个季节可能不太容易看到小梅花鹿了……但是您之前就一直惦记的那家手作铺，我查过了，就在浅草附近呢，我们到时候可以去寺里求签，观完礼我们就去逛，我保证早早预定好时间，不会耽误您太久的，好不好呀？”


    她细细数着，描绘着那些她认为能打动他的画面。


    宋闻璟垂着眼，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能感受到清甜的声音在耳边跳跃，带着温度的呼吸，裹挟着恬淡的馨香，若有似无地拂过他耳廓下方的一小片肌肤，让他颈侧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书房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以及颜思月靠得太近时，那点细微的呼吸拂过他手肘衣料时，发出的极细微的窸窣声。


    这沉默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久到颜思月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的火苗渐渐微弱下去，心底的一点鼓噪渐渐放大，挂在唇角的笑意也微微敛起。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正绞尽脑汁试图再次开口时，宋闻璟终于动了动。


    他合上手里的文件，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响，宋闻璟并没有立刻看她，而是抬手，用指腹缓慢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静如深潭，转向她，平淡地重复一遍：“第一个想到我？”


    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当下他只关心这一点。


    颜思月先是一诧，微微怔忡，实在没想到他关注的重点会是这个。


    宋闻璟的目光无声地落在她脸上，仿佛一定要得到真实的答案，在耐心等待。


    “嗯！”颜思月注视着他，用力点头，下巴在他胳膊上蹭了蹭，眼神十分真挚，“真的！”


    宋闻璟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掠过她微微睁大的、盛满急切的眼睛，最终落回她依旧紧紧圈着自己手臂的手上。


    那双手纤细白皙，嫩白干净的指尖修剪得圆润光滑，此刻正轻轻攥着他的衣服，几分固执地圈着他，攥紧他的手袖口。


    颜思月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将手指又收紧了一些。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更像是一缕气息的逸散，方才的那点无形的紧绷感，似乎被这气息悄然熨平、融化了。


    宋闻璟的目光仿佛有扫过她微微抿起的唇瓣，又迅速移开，又好像只是镜片反光的一瞬。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又揉了揉她细软的发顶。


    “抱歉，思月。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我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有点意外，不是要审问你，别怕。”


    颜思月立刻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整张脸都埋在他微微温热的臂弯，声音闷闷地透过衣料传来：“真的！泠泠一说让我去观礼，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叔，我不想让小叔一个人在家里，小叔在我这里永远排第一位，谁都代替不了，别人哪有小叔重要呀？”


    宋闻璟看着她紧贴自己手臂的脸颊，那点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的渗进来。


    他微微挑起一边眉，语气却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莫名带上几分考究的意味：“别人，都没我重要？”


    “当然。”颜思月毫不犹豫地回答。


    书房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在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轮廓愈发分明利落。


    她的语气坚定：“小叔最重要了，比什么山珍海味、袋鼠鼯鼠的都重要一百倍！不，一万倍！”


    宋闻璟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一下，镜片后的视线随即移开，重新落回桌面。


    “……花言巧语。”


    他淡淡评价，听不出褒贬，但紧绷的声线已然松缓，温和许多，眼底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指尖在她发顶又是轻轻一揉。


    颜思月捕捉到他的这点细微变化，开口时声音更软，带着点讨饶的黏糊劲儿：“小叔答应我嘛，我们就去几天，提前去玩，观完礼就回来，不会耽误太久的。”


    宋闻璟没太快回答，书房里很静，他似乎在权衡，又似乎只是单纯地不想太快满足她，在她耐心的边界线反复碾磨。


    颜思月的目光更加殷切。


    他终于开口：“订婚礼，几号？”


    她乖巧回答：“28号，我们可以提前去两三天玩。”


    宋闻璟语调沉沉：“超过两天，工作行程就需要调整，等我确认好日程再说。”


    颜思月眼睛一亮：“小叔答应啦？”


    “我说‘再说’。”宋闻璟看着她，克制着压下嘴角。


    “那我们到时候去泡温泉，我要看小叔穿和服，小叔穿肯定特别好看！”知道他这态度基本就是默认，颜思月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笑眯眯起身。


    她这才有空环顾了一下堆满文件的桌面，目光扫过宋闻璟眼下淡淡的乌青，见他伸手又要拿起文件，她立刻伸手去抽：“哎呀都看多久了，休息一下嘛。”


    宋闻璟的手却更快一步，稳稳地按在了文件夹上，他抬眸看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现在知道关心我了？”


    颜思月眨眨眼，神情无辜：“我一直都知道呀。”


    说罢，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起来走动走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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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肯定从早上我走之后就在这儿坐着，都一整天了，起来放松下眼睛。”


    她手腕纤细，带着温热，试图将他从沉重的座椅里拽起来，见他不动，另一只手也拉住他，手上加了点力气：“起来嘛。”


    宋闻璟的手腕翻转，在她腕骨上轻轻搭了一下，顺着她的力道从宽大的座椅里缓缓起身，却没想到颜思月恰时用力一拽，她脚底一松，身躯向后倒去。


    宋闻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一只手下意识地握住她纤细的腰侧，另一只手则稳稳托住了她的脊背。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气息，她柔软的发顶蹭过他的下颌，她身上那股始终萦绕在他鼻尖的恬淡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少女贴得太近，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一线，锁骨处肌肤冷白细腻，线条微微伏起。


    宋闻璟像一瞬间被扔进无形的玻璃罐，拧紧木塞，抽尽氧气，脑中轰然缺氧，一片空白，浑身犹如灌铅般动弹不得。


    颜思月毫无防备地被他揽进怀里，察觉他放在自己腰侧的指尖微微蜷紧，下意识地仰头看他。


    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透明镜片后浓密的睫毛，无声滚动的喉结，以及镜片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忽闪而过、完全来不及掩饰的情绪。


    空气仿佛凝滞半秒。


    眼下面对面的场景、宋闻璟的目光都太过熟悉，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慌乱站稳后拉开半臂的距离，试图打破这与梦中不差分毫的现实。


    在她站稳后，宋闻璟将抚在她腰间的手极其自然、不准痕迹地收了回去，指尖仿佛烙下一个短暂而清晰的、滚烫灼热的烧痕，烫得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的神情恢复平静，声音微微沉哑：“……站稳。”


    颜思月这才回过神：“啊？……啊，站稳了站稳了。”


    宋闻璟微微叹了声气：“去，回房间把外套脱了，不热？”


    “不热呀，小叔很热吗？”颜思月抬眸看他，声音不太自然。


    宋闻璟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试图探究她问这话是否故意。


    颜思月摸摸鼻子，转移话题：“您就是忙得肝火旺盛了，我去叫丁姨给您熬梨汤。”


    “……嗯。”


    “那你看完这份文件赶紧下来哦。”


    “……知道了。”


    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书房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纸张轻响。


    宋闻璟这才拿起桌面上一直没翻动过的文件，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身体向后，深深陷进宽大的椅背里。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腰间的温软触感，耳畔仿佛还萦绕着她的声音。


    窗外，夕阳的余晖染透轻薄的窗帘，昏黄光线斜斜投入。


    树影婆娑摇曳，风声漱漱。


    书桌一角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他拿起解锁，周晴发来了他下个月的行程安排，密密麻麻的会议和出差计划，几乎挤满了所有的时间格子。


    他的目光在手机上停留片刻，手指快速敲打键盘，告诉周晴：［重新安排，空出月末一周的时间。］


    发送。


    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算了，顺路……就顺路吧。


    至少路上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