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幢幢影

作品:《枕膝

    程月英攥紧怀中之物,头也不曾回。


    只是未出酒楼前,间或有人问她要不要去报官抓那抢她财物的女郎,程月英这才站住脚。


    她隔围栏掠视二楼光景,末了对那人过摇头,匆匆跨过门槛,出了酒楼。


    女郎走得稳当,便也无人察觉她握书的手在不住颤抖。


    早岁她虽没机会在世家各族集会诗宴走动,但借市井传言,对邺城世家各族稍有了解。


    传言中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位容貌妖艳的青年。


    魏都人好好颜色。


    譬如谢有琴、赵有画,二者虽是并称,那赵家郎却总被置于后,亦是容貌稍逊的缘故。


    倘若世家出了像“狐狸面”这样的人,按理坊间不会半分传言没有。


    再加上方才一拥而上的那群人。


    程月英脚底动作愈发快,心里有了些猜测。


    说不好这青年正是被谁家圈养的小宠,因而半点风声不准走漏。


    若真是这般,和这样的人牵扯上什么关系,实非明智之举。


    但……他似乎很了解她,不知究竟是不是故乡旧识。


    万一千辛万苦找她来,只是碍于被人把控,才不得不语焉不详。


    若他苦于现状,真是在求助又该如何?


    越是这样,她越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程月英脑中乱作一团,自然也未听见身边有人在唤她。


    直到一双手抓上来,迫使程月英不得不停下脚步,她才如梦初醒般看清眼前的人。


    “女郎似有心事?”照影去而复返,忧心忡忡看着她道:“连路也不曾看,再走一段,怕要出金明门了。”


    程月英看着眼前这女使,心中疑惑更甚。


    初来袁府时她的随身女使还不是照影,直到约莫十岁时婶娘才从身边指派一个更适龄的女使来,这便是照影。


    后来袁少焱嫌弃照影不爱言语,怕她闷,才又送来观鹤一同作伴。


    照影应是自年幼便在袁府,但她也在今日处处行事有异。


    又是一阵沉默,被程月英注视着的照影好似未觉,替程月英纠正方向后又尽职尽责立在女郎身侧。


    “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月英话音才落,忽闻一声巨响。


    紧闭近五日的金明门开启一道缝,一人在马上,疾驰进门,掠过程月英身侧。


    马上人一面骑马向司马门赶,一面放声高呼。


    “西河战捷——”


    程月英吓得一抖,手也抓不紧,话本与钱袋俱落,连带其中的字条飞出。


    照影看了眼面色发白的女郎,眼疾手快收去那字条。又慢慢捡了地上的书册,轻轻拍去尘土。


    待照影收拢好,欲将字条与话本递过去,却见女郎捉住她的衣袖,颤抖从对方指尖传来。


    “从西河回邺城,最快要几日?”月英颤声问。


    她仿佛整个被不安笼罩,方才对照影的疑虑也在一瞬化为乌有。


    照影估摸一下,如实答:“快马加鞭只要一日。”


    城门还未关,猎猎风来,将女郎衣袍吹起,大有将她席卷走之势,程月英没去接照影递过来的字条。


    照影没有勉强,只牵着女郎往回走。


    二人静静走了一段,越靠近相国府门前,街上越发热闹,人生嘈杂,谈论的事儿却大同小异。


    难免有些落进程月英的耳中。


    “听说了么,大军已然动身,要不了两日就要班师。”


    “自然是袁大将军英明神武,据传信的说,大将军才到河西,那羌胡便立马收兵,连面都不敢见!”


    “那小儿曾被大将军重创,哼,如今自然不敢直面咱们袁大将军。”


    “有大将军,真是我朝之幸事。”


    程月英迈步更快,几乎是在逃。


    走过长街,她才开了口,声音却几欲被风刮走:“……我不想回府上。”


    即便袁昭还未归。


    和那些人口中嘲笑的羌胡人一样,她也不想直面袁昭。


    一旦想起那夜湖边事,她便起恶寒。


    一路没再开口的照影却没来由道:“若是郎主,应是要再晚上一、两日。”


    程月英没再开口,直直回了谢芳居。


    照影也什么都不再说,只待程月英坐下后,慢慢将字条递到她跟前。


    谢芳居里静默无声,闺房的门大敞着,洒扫仆役向来少言。


    面前不言不语的照影像个偶人,固执地将字条递来。


    程月英躲开她闷声道:“我不想看,等过了中元就叫人备车送我去白马寺。”


    躲避之余,她偷眼瞧照影,又添了一句:


    “若你能将你们瞒我之事和盘托出,那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月英刻意加重了“你们”二字,照影也并非真的木偶。


    女使捏着纸条,再抬头看程月英时已有些动摇。


    但最终她仍是什么都不肯说,哀求一般将纸条再递上。


    程月英终是被她惹恼,整个人钻进被褥里小声抱怨。


    “你为何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乞巧夜你将彩瑛放进来,我顺着你的意没任那王家女郎自生自灭;今日我原就要赴约,暂且不提。”


    “可既然你想要我顺着你们的意,总得叫我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哪有这般戏耍人的。”


    她被人连番戏耍半日,却连要个真相都不能。


    行事古怪的青年也就罢了,怎么说也算一同长起来的照影,仍是半实言不肯透露。


    照影隔着纱幔看向床上女郎,眼巴巴地也不走开。


    *


    隔一日将入夜时分,照影替程月英系好衣袍外的披风。


    白日燥热,夜里却极凉,但是宽袍长襦并不扛风。


    程月英低下头看她动作,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女使反反复复系了好几回也不满意,再要松开重绑时,程月英适时按住她,不得不宽慰她:


    “好了——”


    “就当是我为了要回被抢走的玉佩,免得到时说不清楚。”


    照影终于停下动作,张口轻声说了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掩去。


    “嗳呀——竟让小月英等我。”


    月英闻声回眸,愕然对上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险些惊叫出声。


    那人连忙将脸上面具拿下,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曹子熙舞了舞手中那张面具,常挂笑意的脸上难得有几分懊恼:


    “吓到你了?实是抱歉,我原以为你会喜欢这个。”


    程月英心有余悸地瞟一眼那鬼脸面具,又见他一袭白衣,风过恰似鬼魅影,没接这话。


    有人称中元夜集为百鬼夜行,实非妄议。


    不过收回心神,程月英只模棱两可道:“尚可。”


    怎知青年听完这话,讶然看了她会,忽地笑出声来:“这又是哪里学来的腔调,这般严肃,倒不像昨日同我讨说法的小孩样。”


    他笑得这般自然真诚,仿佛她确实十分可笑。


    诚然如此,程月英对他却无端生不起气来,索性不去看那张能轻易让人消气的脸。


    此刻方想起照影的话她还未听清,转身再去寻,却已不见人影。


    不等程月英犹豫,一只手在她身后推了推,便听身边青年笑着催促:“瞧什么呢?再晚可要关集了。”


    这般偏僻街巷,程月英从前并未来过,初初走进,一张半狮半人的看过来,让她向后缩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去看。


    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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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乎满街都是这样带奇异面具遮掩面容的人。


    她与身侧的青年这般平常打扮,反倒成了少数。


    程月英是因为没有,曹子熙则单纯拎在手中好玩,并未着急融入众人。


    犹豫间,街边一处摊贩吆喝道:“那边两位金童玉女,瞧瞧我这面具可有合心意的?”


    说着他拿出一对面具来,正巧是两张狐狸面。


    程月英忙要开口解释,身侧之人已道:“老伯,我与我家阿妹,长得不像么?”


    摊贩视线在二人身上游移,又看清青年手中鬼面,难免失望,却也道:“自然自然,方才是我眼花,天底下再没有比二位更亲兄妹的了。”


    夸一夸,好歹也要卖出一张。


    阿妹?


    摊贩夸奖着,程月英却只看身边的青年,从他身上找不出半分熟悉模样。


    幼时在淮南一带,她玩伴虽不少,但男男女女大多整日攀上爬下,灰头土脸的,只勉强能看出个人形来。


    只见摊贩夸过,青年像是十分满意,哈哈大笑起来,程月英则悄然缩缩脖子。


    “说得好,这些都给你了。”他自怀中掏出一大袋银子,往那摊上一扔,摊贩立马喜笑颜开。


    青年又随手拿来一个送到月英跟前,问:“这个怎么样?”


    一张纯白的狐狸面。


    程月英忍下心中的怪异感,怕他再发出那渗人的笑来,连忙接过来,道:“这个就很好。”


    况且,她忍不住想往周围看,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贴上脸颊的触感迫使程月英回神,曹子熙替她系好绳带,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别去看。”


    说罢他也带上那骇人鬼面,朝她伸出手来,视线从面具底下投来,他道:“劳驾,我们得先跑一段了。”


    鬼使神差般的,她将手放上去,那伸着的手立马回握,无关任何旖旎。


    那双手的主人立马带着她在各种鬼面兽脸中穿行,时疾时缓,好似玩闹。


    面具遮了半数视线,程月英看不清楚,只觉得仿佛是在兜圈子。


    直到闪进一处更小的巷道,四下无光,两人便躲在黑影里。


    月英仰头想问,曹子熙拉着她蹲下,悄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很快便有嘈杂的脚步声路过巷外,便听人懊恼道:“又不见了!”


    “罢了,反正他总会自己回来,何必费心。”


    人声渐远两个蹲在阴影里的人才有了动作。


    程月英扭头看向身边之人,终于忍不住问:“所以你是不是哪家圈养的……”


    “什么?”青年扯下面具,应道。


    程月英无声地看向他,没能说出“面首”这两个字来。


    但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并不难猜未说之言。


    曹子熙先是动作微凝,随后他也扭头看向程月英。


    虽然光线晦暗,又隔着面具,但他的难以置信几乎要写在眼里身上。


    但转念一想,倒也不算错,他便也未解释。


    程月英不知他心中想法,以为戳到他痛处,连忙道歉:“对不住,我不该问出口。”


    她垂着头,自然也看不到憋笑险些憋出内伤来的曹子熙。


    他半晌才堪堪忍笑道:“这、倒也无事。”


    他长得不像正经人吗?


    这般腹诽,曹子熙动作未停,不知从哪摸出一挂提灯点亮。


    昏黄的灯照出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的女郎。


    真想不出该是如何不设防的一个人,才能独自来赴他这连初交都算不上的,心思叵测之人的邀。


    有些不忍拉她下水了。


    心中虽是这般想,曹子熙却仍向她伸出手,脸上笑意不减:“要我拉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