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阶前陈言,困局有援

作品:《回到清朝做买办

    道台衙门外的石板路还凝着晨露,陈林踩着湿痕上前,官袍下摆轻扫石阶。


    他双手交叠按在腰侧,腰牌磕碰出细碎声响,躬身时额角几乎触到袍袖:“下官见过宫大人。”


    宫慕久立在二门外的石榴树下,晨光透过叶缝在他绯色官袍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喉间滚出两声笑,嘴角却扯着僵硬的弧度,眼角的纹路里嵌着化不开的愁绪:“哈哈,陈林,你的身份适应得很快啊。”


    陈林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平稳:“陈林谢过大人的提携。”


    “我可没做什么。”宫慕久抬手挥开挡在眼前的树枝,语气松快了些,眼底却仍悬着忧色,“吴云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是的,恩师说了。”陈林直起身,目光落在对方鬓角的白发上,“全靠大人的运作。”


    宫慕久的笑容倏地收敛。


    他往前迈半步,袍角扫过阶前杂草,声音沉了几分:“‘快车号’的事情,你那边有什么眉目吗?”


    这案子扑朔迷离,秦少柏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只能指望陈林这条线。


    陈林眼底闪过一丝亮芒,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下官正是来汇报‘快车号’的事情。昨日,下官已经通过关系联系上太湖水匪,救回一名人质,并且与巴福尔领事会面,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还请大人治罪,下官擅自做主。”


    “什么罪不罪!”宫慕久猛地睁大眼睛,手指攥紧了腰间的带子。


    他盯着陈林年轻的脸,喉结动了动——这案子棘手得像团乱麻,前日还毫无头绪,怎么才过一日就理顺了?


    是这小子运气太好,还是真有藏拙的本事?


    “大人,这事儿要多亏了手下下官一个做船工的朋友。”陈林放缓了语气,指尖无意识地叩着腰牌,“他们常年在太湖与黄浦江之间来回,知道许多水匪的底细。下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让对方同意谈判。”


    “哦?”宫慕久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他,嘴角终于有了点真切的笑意,“你年纪不大,人脉倒是蛮广的嘛。”


    “大人谬赞了。”陈林躬身谢过,语气愈发恭敬,“巴福尔先生基本上已经同意了下官的建议,先由吴记商行以及怡和洋行将赎金给垫付,等到人质都被解救之后,我们再出兵拿下水匪的老巢。”


    “好,真是太好了!”宫慕久重重拍了下大腿,紧绷的肩背骤然放松,连带着声音都亮堂了些。


    悬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英吉利人那边总算能有个交代了。


    陈林却忽然抿紧了嘴唇,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沉了下来:“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宫慕久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我那个船工朋友被松江府抓了。”陈林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焦灼,“后续的工作没办法做,而巴福尔那边就给了下官两天时间。”


    “什么?”宫慕久的眼睛倏地瞪圆,瞳孔里像是燃着火星,他猛地提高了声音:“秦少柏个蠢货,他要干什么?”


    唾沫星子溅在阶前的花瓣上,他来回踱了两步,官袍扫得地面沙沙响。


    英国人要是再次开战,他的下场绝对比林公差。


    宁古塔的风雪、教坊司的哭声在脑子里打转。


    他猛地停步,抓住陈林的胳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要人。陈林,你放心,只要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全力支持你。”


    官船的橹声划破黄浦江的晨雾时,松江府的刑房里还飘着血腥味。


    秦少柏用湿毛巾擦着脸,冷水顺着下颌线滴在官袍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他连夜审讯,脑子昏沉得厉害。


    刑架上的周立春垂着头,乌黑的头发黏在血污的脸上,四肢被铁链锁得死死的,铁链与木架碰撞的轻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浑身都是鞭痕,旧伤叠着新伤,原本黝黑挺拔的身子缩成一团,像截被暴雨打烂的枯木。


    秦少柏揉了揉太阳穴,桌上的供词还摊着。


    周立春这边一个字都没撬出来,但是在其他几个船工头目那里有了收获。


    周立春这群人,竟在往川沙陈家湾送物资,而那地方的主人,是陈林。


    陈林……


    秦少柏咬着后槽牙。


    那个脸上带着倔强劲儿的少年,上次押解时差点让自己栽了大跟头,如今竟靠着吴云的关系混上了官身。


    他正想得发怔,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差役的声音撞开房门,带着慌乱,“宫大人来了,已经进了二门!”


    秦少柏手一抖,毛巾掉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身,官袍的带子蹭过桌角,心里火冒三丈——这才几天就来催命?


    但转念一想,还有周立春这颗棋子,实在不行就拿他顶罪。


    他早就看这姓周的硬骨头不顺眼了,要不是怕激起民变,早就抓了他。


    “走,随我去迎宫大人。”他理了理官袍的褶皱,快步往外走。


    刚到前院,就见宫慕久迈着大步进来,绯色官袍扫得地面尘土飞扬。


    他个子高大,常年练武的身子板挺得笔直,走路带着风,气势汹汹。


    “秦大人,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宫慕久黑着脸,语气里裹着冰碴子。


    秦少柏赶紧躬身拱手,脸上堆起笑:“啊,大人,已经抓到了一个嫌犯,很快就会有线索了。”


    “你可真有本事。”宫慕久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水匪已经找到了,你这边不用查了!”


    秦少柏愣在原地,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陈林从宫慕久身后走了出来,青色的七品官袍在晨光里很显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秦少柏只觉得气血往上涌,眼底像着了火。


    “还请大人明示。”他强压着怒意,故意装糊涂,不想被这小子看笑话。


    “把你抓的人放了吧。”宫慕久双手背在身后,语气不容置喙,“抓错了,‘快车号’的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我交给陈大人全权处理。”


    秦少柏的目光落在陈林的官袍上,那青色刺得他眼睛疼。


    几天前还是阶下囚,如今竟能对自己指手画脚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只能咬牙应着:“好,下官这就放人。”


    陈林跟着秦少柏往刑房走,走廊里的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刑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腐烂的血腥气更浓了,呛得人鼻子发酸。


    秦少柏指着刑架,语气里带着挑衅:“放心,人没死,现在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靴底踩得地面咚咚响。


    陈林快步上前,喉咙发紧:“周大哥,周大哥。”


    周立春的眼皮动了动,像有千斤重。


    他费了老大劲,才将血肿的眼睛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落在陈林脸上。


    曾经剑眉星目的汉子,如今满是伤疤,牙齿缺了两颗,右手的指甲盖都被剥掉了,伤口还在渗血。


    “陈兄弟,麻烦你了。”他刚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的伤口跟着扯动,疼得他额角冒冷汗。


    “周大哥,我扶你出去。”陈林的声音发颤,伸手去解铁链。


    周立春却没让他扶,他试着挪动脚步,腿一软差点摔倒,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自己来,陈兄弟,你现在穿着官服,扶我一个嫌犯,不合适。”


    “去他娘的官袍!”陈林猛地低吼一声,一把将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两人相扶着往外走。


    路过的差役纷纷停下脚步,目光在陈林的官袍和周立春的血衣上打转,交头接耳之声,如同蚊讷。


    刚出县署大门,一道黑影就冲了过来。


    潘起亮的眼睛红得吓人:“周把头,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老子去灭了他!”


    话音未落,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


    “小镜子,别冲动。”周立春喘着气,按住他的手,“不要节外生枝,我们先离开这里。”


    漕船的橹声在淀山湖的暮色里荡漾。


    陈林把周立春送到湖边的家中时,周秀英正坐在门槛上搓草绳,见了哥哥的模样,手里的草绳“啪”地掉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哭成了泪人。


    “周大哥,这个仇,小弟一定会给你报的。”陈林攥紧拳头,声音里带着狠劲,“秦少柏这个酷吏,我早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兄弟,我没事儿。”周立春靠在门板上,扯出个笑容,伤口却疼得他皱紧了眉,“不过是些皮外伤,秦少柏没敢下死手,他还怕激起民愤。”


    他顿了顿,看向陈林,“你是怎么让他放人的?”


    陈林坐在矮凳上,把找宫慕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周立春听完,眼睛猛地睁大了,语气里满是震惊:“陈兄弟,你太厉害了。苏松太道可是管着两府一州,太湖北东两面都是他的地盘,你竟然也能调得动。”


    陈林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宫慕久现在需要我去稳住洋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我得罪秦少柏。”


    他话音一转,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是现在洋人还是要出兵。若是我无法阻止他们,宫慕久说不定立马将我推出去做替罪羊。”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淀山湖的风卷着水汽吹进来,带着寒意。


    周秀英默默端来一碗热水,放在陈林手边,碗沿的热气模糊了他人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