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葬仙谷。


    山谷深处，血腥气纠缠着怨毒的雾霭，凝成了化不开的实质，几乎要滴下血来。


    一座横跨数里，由无数森然白骨与暗红晶石构筑的巨型阵法，铺满了整个谷底。


    阵法的纹路诡谲至极，其间流淌着粘稠的血液，如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闻之欲呕的腥甜。


    阵法上空，姜太炎、姬无命等十三位古族族长悬空而立，仙袍飘飘，神情冷漠，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宛若神明在审视即将完成的杰作。


    “姬兄，你姬氏这仿制的‘山河社稷图’，果真玄妙，竟能精准找出这等绝佳的布阵之地。”姜太炎开口，语气赞叹，眼神中却毫无波澜。


    姬无命面色苍白如纸，视线越过下方那座吞噬生灵的凶阵，望向远方天际，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


    “葬仙谷，上古神王陨落之地，地脉薄弱，怨气天成，用以承载【万古诛仙阵】，再合适不过。”


    阵法中央，九座高达百丈的巨型祭坛拔地而起。


    每一座祭坛之上，都用闪烁着禁制符文的玄铁锁链，密密麻麻地捆绑着数百名男女老少。


    他们衣着各异，血脉中却都流淌着属于古族的气息。


    近四千条鲜活的生命，此刻成了待宰的牲畜。


    死一般的绝望中，一名被绑在祭坛最顶端，白发苍苍的老者，霍然抬头。


    他身上的锁链被挣得哗哗作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在半空的姬无命身上。


    “族长！姬无命！为什么？！”


    老者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血磨出来的。


    “老夫姬长海，为姬氏镇守北地寒矿三百年！我儿，我孙，皆为家族战死沙场！”


    “为何要将我这一脉，尽数绑上这祭坛！我等对家族忠心耿耿，为何要沦为祭品？！”


    他的质问，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瞬间激起滔天巨浪。


    “赵家族长！我父亲曾为你挡下致命一击，你亲口许诺保我全家一世平安！”


    “姜太炎！我女儿才八岁！她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这群畜生！”


    “放开我！我们不是祭品！不是！”


    一时间，所有被缚的古族族人，都从麻木中惊醒，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咒骂与哭喊。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没有死在敌人手中，而是被誓死效忠的家族，亲手送上了绝路。


    面对下方撕心裂肺的质问，姬无命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反倒是姜太炎，被那些刺耳的哭喊搅扰得皱起了眉，发出一声冷哼。


    他向前踏出一步，神王境巅峰的威压轰然降临！


    那股力量宛若实质，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哭喊与咒骂戛然而止，整个山谷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吵什么？”


    姜太炎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山谷每一个角落，冰冷而不容置疑。


    “能为我等古族万世不朽的基业献身，是尔等此生最大的荣光！”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只有高高在上的裁决。


    “大周皇朝，窃我天地气运，断我长生之路！今日，我等便要行此逆天之举，以尔等的血肉与怨气为引，催动这万古诛仙阵，化为世间最恶毒的无上咒力！”


    “此阵一成，必将斩断那大周国运金龙！届时，天命将重归我古族之手！”


    “你们的牺牲，会被所有后世族人铭记！你们的血脉，将浇灌出我等古族重临大陆之巅的无上霸业！”


    这番话，如万载玄冰，彻底浇灭了所有祭品心中最后一丝温度。


    原来如此。


    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仅仅是发动这禁忌大阵的燃料。


    所谓的忠诚，所谓的血脉，在这些高高在上的族长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时舍弃的筹码。


    哭喊声停止了。


    咒骂声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死寂。


    所有被缚的族人，都缓缓抬头，看着半空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神中不再有哀求与愤怒，只剩下最纯粹、最刻骨的怨毒与仇恨。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名被绑在祭坛边缘的少年，忽然咧开嘴，笑了。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脸上泪痕未干，那笑容却诡异森然，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背脊发凉。


    少年没有看别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姜太炎。


    “你们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根淬毒的钢针，扎进了每一位族长的心底。


    “你们以为，用我们的血，就能咒杀大周国运？”


    “可笑至极！”


    “我们临死之前，最恨的不是大周，不是那个秦昊……是你们啊！”


    “我以我之血脉！我之神魂！立下血誓！”


    “我们这三千九百六十四人的怨念，将化作永世不消的血脉诅咒，它会先于你们的阵法，死死缠绕在你们十三个古族的血脉之上！”


    “从今日起！你们的后代，血脉将日渐稀薄！你们的天骄，会莫名暴毙！”


    “你们的传承，会一代不如一代！直至彻底断绝，香火无存！”


    少年的话，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悍然劈入在场所有族长的心海。


    姜太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本不信一个将死之人的疯言疯语，可那股直冲神魂的不祥预感，却让他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


    “妖言惑众！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他懒得再多费唇舌，直接挥手下令。


    “时辰已到！行刑！”


    “收集所有怨气，激活九大阵眼！”


    命令下达，早已等候在祭坛下方的数百名黑衣刽子手，眼中不见半分怜悯，同时挥下了手中的屠刀。


    噗！噗！噗！


    霎时间，血光冲天！


    滚烫的鲜血从无数道脖颈喷涌而出，汇聚成河，将九座森然祭坛浇灌得猩红刺目！


    近四千名古族族人，在同一时刻，惨死当场。


    他们至死都圆睁着双眼，那股对同族的极致怨恨，混杂着不甘与痛苦，在他们神魂俱灭的瞬间，轰然爆发！


    一道漆黑如墨的巨大气柱，肉眼可见，从九座祭坛的中心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这股怨气之精纯，之庞大，让半空中的神王强者们，都感到一阵神魂悸动。


    “好！好精纯的怨力！”


    姜太炎不惊反喜，脸上满是狂热，“快！催动阵法，吸收它！”


    轰隆隆！


    整个【万古诛仙阵】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疯狂吞噬那道通天的怨气黑柱。


    随着怨气的涌入，阵法中央那九个主阵眼，开始缓缓转动，宛若九只苏醒的魔神眼瞳。


    每转动一分，一股毁天灭地、咒杀万灵的恐怖气息，便向外扩散一分，整个葬仙谷的天空，都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


    就在阵法被激活的瞬间，距离山谷数里之外。


    一处隐蔽山壁的阴影中，几道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浮现。


    为首之人，手中正托着一块散发着微光的奇异玉石。


    那玉石表面光滑如镜，正将山谷内发生的一切，从刽子手挥刀，到怨气冲天，再到阵法启动的全过程，清晰无比地烙印其中。


    “情报已录下，目标阵法已启动。”一道低沉的命令，在几人之间用秘法传递。


    “速归，将此‘血脉诅咒’的影像，第一时间呈于陛下御览！”


    下一刻，这几道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