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功成的最后一日。


    葬仙谷已经彻底化作了一片血色的世界。


    天空是粘稠的暗红，仿佛一块巨大的血色琉璃，将所有的光线都扭曲、吞噬。


    地面上，原本的山石草木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由血晶与骨粉混合而成的诡异土壤。


    九根贯穿天地的巨大阵眼光柱，嗡嗡作响，每一次震颤，都让整片空间随之扭曲。


    恐怖的破运咒力已经凝聚到了临界点，化作肉眼可见的黑色电蛇，在九根光柱之间疯狂窜动，逸散出的气息，足以让任何圣人境强者心神崩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阵法最中央，一座由亿万生灵头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之上，十三道身影，昂然而立。


    正是姜太炎、姬无命等十三位古族的核心首脑。


    他们尽数换上了最为华丽繁复的黑金祭祀袍服，袍服之上，用金线绣着各自族群的古老图腾，在血光的映照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热与兴奋，准备亲自主持这场足以颠覆一个皇朝，开启古族新纪元的伟大仪式。


    “时辰快到了。”


    姜太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轮暗淡的太阳，缓缓开口。


    “姬兄，最后再确认一次，以防万一。”


    尽管胜券在握，但姜太炎骨子里的谨慎，还是让他做出了最后的确认。


    “姜兄还是太过小心了。”


    姬无命自信一笑，但还是依言行事。


    他手掌一翻，一幅古朴的画卷凭空出现，正是那件“山河社稷图”的仿品。


    随着他将神王境巅峰的修为注入其中，画卷无风自动，缓缓展开。


    画卷之上，光影流转，迅速浮现出整个大周皇朝的疆域图。


    北境，雁门关。


    岳飞的背嵬军大营，旌旗招展，炊烟袅袅，除了日常的巡逻与操练，再无任何大规模调动的迹象。


    西域，玉门都护府。


    项羽的江东子弟兵，正三三两两地在营地中擦拭兵刃，甚至有人聚在一起，饶有兴致地观看斗兽，一片祥和。


    南疆，镇南关。


    高顺的陷阵营，依旧如磐石般驻扎在原地，那股肃杀之气，连画卷都无法完全隔绝，但同样没有任何出兵的迹象。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神京。


    繁华的城池，车水马龙，百姓安居乐业。皇城之内，更是风平浪静，连一支多余的禁军都没有调动。


    一切，都与三天前，一模一样。


    姬无命得意地收起画卷，环视着身旁的众位族长，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诸位，都看到了吗？”


    他的笑声在血色的天幕下回荡，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与轻蔑。


    “那秦昊小儿，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等宰割了！”


    “国运哀鸣，天降不祥！”


    “他现在恐怕正焦头烂额地安抚朝臣，镇压民怨，哪里还有余力顾及其他？”


    “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其他族长见状，也都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顾虑，纷纷附和。


    “姬族长神机妙算，我等佩服！”


    “哼，我看那秦昊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之前的强硬，不过是虚张声势！”


    一名身材魁梧的赵氏族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搓着手问道：“族长！还等什么？”


    “何时发动？我已经等不及要看到那国运金龙被一击毙命的场景了！”


    “对！早一刻发动，我等便早一刻入主神州！”


    “我已经想好，要将我族的府邸，建在神京的龙脉之上了！”


    姜太炎抬手，压下了众人的躁动。


    他看了一眼天色，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不急。”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阴阳交替，乃是一天之中，天地法则最为紊乱的时刻。”


    他沉声道：“也正是我等这【万古诛仙阵】的咒力，最为狂暴，最能引动天道反噬之时！”


    “届时，万法齐动，汇聚十三族之力，凝成‘破运神钉’，一举钉死那条国运金龙！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此言一出，所有族长脸上的狂热，更盛三分。


    “好！就等午时三刻！”


    “哈哈哈，午时三刻，也是凡人问斩的时辰！这秦昊，合该有此一劫！”


    “来人！上酒！”


    姜太炎大袖一挥。


    立刻有侍从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上前，十三位古族首脑，各自端起一杯，相互庆贺。


    “为我古族重临大陆之巅，贺！”


    “为大周皇朝的覆灭，贺！”


    “为我等即将开创的万世基业，贺！”


    他们脸上满是即将复仇的快意，与对未来美好蓝图的无限憧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君临天下，奴役亿万生灵的场景。


    他们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放肆地狂笑着。


    就在祭坛上一片狂欢之时。


    距离葬仙谷百里之外，一处隐秘的山坳内。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姬氏长老，正百无聊赖地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寒颤。


    一股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心悸，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什么无比恐怖、无比伟大的存在，从九天之上俯瞰了一眼。


    那不是错觉！


    是一种源自于神魂最深处的战栗，是低等生灵面对天敌时，最本能的恐惧！


    他猛地站起身，浑身冷汗浸透了衣袍，惶恐地四下张望。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血色的风，吹过枯寂的山野。


    但他那种被死神盯上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通过秘法，将此事上报给了祭坛之上的姬无命。


    “族长！不好了！我……”


    祭坛上，正在与众人高谈阔论的姬无命，接收到这道传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化作了一丝不悦。


    他听完长老惊恐的汇报，嗤之以鼻。


    “废物！”


    他冷声呵斥道：“不过是心神被大阵的咒力影响，产生了些许幻觉，何至于如此惊慌失措！丢我姬氏的脸！”


    “我等十三位神王巅峰在此坐镇，更有【万古诛仙阵】护体，这天玄大陆，谁能伤我等分毫？谁敢伤我等分毫？”


    他毫不犹豫地切断了传讯。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胆小鬼不成器的表现罢了。


    大局已定，不可能有任何变数。


    神京，皇宫深处。


    一座没有任何装饰，空旷得只剩下一张龙椅的殿宇之内。


    秦昊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已经在此静坐了六日六夜，不饮不食，不闻外事，将自己的精气神，调整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


    他看了一眼殿外的日晷。


    时辰，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