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拖着伤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悲戚、愤怒。


    “曲长，”他声音低沉，“弟兄们的遗体…都已经收敛了…狗子在负责登记名册…咱们陌刀营，这次…损失太惨了…”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有些发红。


    陈洛沉默地点点头，胸口堵得难受。


    那些朝夕相处、一同操练、并肩作战的面孔，许多都已天人永隔。


    “都尉那边正在统计战功和损失，抚恤事宜也会尽快安排。”王奎继续说道，“另外，都尉让我告诉你，郡守府的嘉奖令…在草拟。”


    “哦？”陈洛抬起眼，“怎么说？”


    王奎啐了一口，愤愤道：“屁的嘉奖！只说都尉和您英勇可嘉，守住边城，扬我军威，预备赏赐些许金银布帛，对于援军未至之事，只字未提！只是说什么‘北地郡各处皆需布防，兵力捉襟见肘’，让我们‘体谅上难’，‘再接再厉’！我接他娘个厉！”


    陈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果然如此。郡守府那边对边城态度急转直下，绝不是无能，就是有鬼！


    有些人，似乎在养寇自重…放任在边城的他们自生自灭。


    内部的问题，比城外的蛮族更加棘手、难办。


    正当陈洛沉思之际，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几声惊呼和呕吐声。


    “怎么回事？”王奎警觉地站起身，挡在陈洛身前，手按在了刀柄上。


    一个面色仓皇的辅兵掀帘而入，声音带着哭腔：“曲长！王队率！不好了！伤兵营外面…好几个弟兄，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吐了！拉肚子，还打着摆子发抖！”


    帐内的陈洛和王奎听得清清楚楚。陈洛的心下一沉。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到李震处，声音焦急地大喊：“都尉！都尉何在？城内多处水井泛起异味，有百姓和兄弟饮后出现呕泻之症！”


    集中发病！水源异味！


    这两个讯息结合，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袭来，如同冰水般浇遍他的全身！


    “恐怕不是瘟疫…是毒！”陈洛失声低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蛮子在水里下了毒！”


    王奎倒吸一口凉气：“投毒？！这些杀千刀的蛮子！明的不行来阴的！”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快！”陈洛强忍着剧痛，试图撑起身体，“扶我去见都尉！必须立刻下令，禁止饮用生水！还有，快去找张先生！请他务必来看看这些病人的症状！”


    那阵奇怪的气味，再次浮现在脑海，此刻想来，恐怕有所关联。


    陈洛现在没有系统的直接情报，他只能凭借现代常识和眼前的异状做出最可能的判断。


    狗子连忙和王奎一起，搀起陈洛。


    李震也听到了外面的骚动和传令兵的消息，正脸色铁青地从城墙上快步下来。陈洛立刻将他的判断告知。


    “投毒？”李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同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精准的投毒，更能解释这突发且症状集中的情况。


    “宁可信其有！传令！全军、全城！即刻起，严禁饮用一切未沸之水！所有水源，必须烧开！派人看守水井溪流，未有命令不得取用！”李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最正确的指令。


    “再派一队人，沿上游仔细搜查，有任何可疑之物立刻报来！”


    “快请张先生！”


    命令一道道发出。


    陈洛被扶回伤兵营附近稍事休息，等待张仲景。


    他心中焦急万分，知道光是煮沸，定然不足以完全去除某些毒素，必须找到更有效的办法。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炭似乎有吸附作用？或许…可以试试？


    那“优质活性炭制作工艺”…净水…吸附…


    很快，张仲景被紧急请来。


    他迅速检查了几名呕吐腹泻的士兵，又询问了水源的情况，亲自去到最近的水井口嗅了嗅。


    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非是寻常疠气瘟疫，”张仲景沉声道，语气无比肯定，“观其症，急且烈，呕泻交作，寒热并见，更像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秽毒之物！其性酷烈，伤及肠胃，甚或侵扰营血！”


    “果然是毒！”李震一拳砸在旁边焦黑的木桩上，“蛮族歹毒至此！”


    “张先生，可能判断是何毒物？有什么解法？”陈洛急忙追问。


    张仲景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天下毒物万千，特性各异。老夫需时间查验水质，分析毒性，方能尝试配伍解药。眼下…最紧要的是阻断毒源，已中毒者需对症缓解，防止津液脱竭，俗称脱水而死。但军中药材…”他叹了口气，“清热解毒、止泻固脱之类的，本就消耗甚大，如今怕是！”


    情况比想象中糟多了。


    知道是毒，但不知具体是何毒。解药需要时间研制，而药材却短缺。


    “阻断毒源…净化水源…”陈洛喃喃自语，脑中那个关于“炭”的想法再次浮现。


    他看向张仲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道：“张先生，晚辈曾在一本奇闻杂录上，见过一种说法，谓…将木炭煅烧捣碎后，或有吸附杂质、澄清水质之效？不知…对此类秽毒，是否可能有用？”


    张仲景闻言，微微一怔，抚须沉吟道：“炭，《本草》有载，百草霜、木炭灰确有收敛、吸附之用，民间亦有用其净水者。然而，其效强弱，对这等猛烈秽毒能否起效，能起几分效——老夫亦未曾验证。”


    他看向陈洛，眼中露出一丝希冀，“小友此法，或可一试！即便不能全解其毒，若能略减毒性，便是为救治争取时间！”


    得到了专业人士的“可行性分析"，陈洛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都尉！张先生！请给末将一个机会！末将需要大量木炭、锅具、石臼和麻布，尝试制作此种净水之物！”陈洛立刻向李震请命。


    此刻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


    李震立刻准予，命亲兵带人协助，所需物资一概满足。


    于是，在伤兵营旁那处废弃的辎重营房里，土法净水开始了。


    陈洛强撑着重伤的身体，靠在一旁指挥。


    他回忆着签到时，系统灌输的工艺要点，结合现实条件进行简化。


    “挑拣质地坚硬的木炭！”


    “放入锅内，密闭煅烧，去除杂质！”


    “冷却后，用工兵铲和石臼，全力捣碎！越细越好！”


    “对！就用这细麻布，多层包裹炭粉，做成滤包！”


    士兵们虽然不解，仍旧拼尽全力执行。没其他的，这位曲长已经太多次，救弟兄于水火了！


    营房里烟雾缭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张仲景穿梭于伤兵之间，用现有药材尽力救治，密切关注着试用炭粉过滤后水质的效果。


    第一批简易活性炭过滤包，被紧急送往各个取水点。


    军队炊事火头军将打上来并烧开的水，缓缓倒入这些黑色的过滤包中。


    流出的水，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澈了一些，那种隐隐的异味也淡了不少。


    “好像…真的有点用？”一个火头军惊讶地看着过滤后的水。


    虽然无法确定去除了多少毒素，但这变化给了所有人巨大的信心！


    紧接着，上游搜查的斥候带回了确凿的信息：他们在溪流上游发现了大量被毒杀后，丢弃的牲畜尸体！


    蛮族投毒！


    过滤后的水，被优先供应给症状较轻的士兵和百姓，同时严格命令所有人必须喝烧开过的、过滤后的水。


    效果并非那么地立竿见影。好在令人欣喜的是，新出现的中毒者增长速度，明显放缓许多了！最早一批饮用过滤后水的轻症者，病情也没有继续恶化！


    “有用！陈曲长的法子有用！”消息渐渐传开，士气为之一振。


    张仲景也发现，使用过滤后水煎煮的药物，效果都更稳定一些。他抓紧时间，根据有限的病例和症状，不断调整着解毒药的方剂配伍。


    得知好消息，陈洛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疲惫感立马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曲长！”


    当他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凌晨。


    看到了张仲景欣慰的眼神。李震也在一旁，严重满是认可。


    “小友，你醒了？你立下大功了！”张仲景道，“炭滤之法，虽不能尽解其毒，但是确能吸附部分毒性，极大延缓了发作，阻断了毒性蔓延！老夫已初步拟出一个方子，对轻症者颇有效验。尽管目前，”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方中几味主药，如黄连、黄芩，边城存量极少，恐难支撑太久。”


    李震接口，语气沉重：“本将已急报郡守府，请求紧急调拨药材。”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语里面，充满了无奈。


    陈洛的心也沉了下去。


    新的一天了。他下意识地沟通系统。


    【叮！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今日情报。】


    【每日情报已更新：郡守府库房麻黄、黄连等药材储备充足，但是调拨文书被无故延迟。押送军官为周校尉及其副官赵队率，将于三日后抵到边城，赵队率值得争取。】


    看着这条情报，陈洛的目光微微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