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玛莎的嫉妒

作品:《镀金时代小女仆

    玛莎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撞在栏杆上。


    传话的小听差挤眉弄眼:「你爹又来了,在后门等着呢。」


    她怎么又把这事儿忘了!每月月初,她那个像牛虻闻到牛粪味儿一样的老爹,总会准时找上门来。


    后门的石阶上凝着露水,湿漉漉的。玛莎刚拐过墙角,一股混合着劣质酒精和汗臭的气味就扑面而来,呛得她倒退了一步。她的老爹,歪斜地靠在栏杆外,破洞的外套里露出黑乎乎的棉絮,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她时,骤然放出光。


    「哎哟,我的乖女儿,可算是等到你了!他咧嘴笑着,露出黄黑的牙齿,伸手就来抓玛莎的胳膊,那手指缝里嵌满了黑泥,「酒馆的比尔催债催的太紧,快把你爹逼死了,多少给点,让爹周转周转。」


    玛莎甩开他,只觉得指尖沾上了某种黏腻恶心的东西。「上月才给过你二十美元!那是我攒了两个月的钱!」


    老爹脸一垮,唾沫星子喷过来:「那点钱够干什么?你在这大宅子里吃香喝辣,就眼睁睁看你亲爹在外面饿死冻死?」


    他突然拔高嗓门,「要是你没钱,那我就进去找你那些体面的夫人太太要去!问问他们,是怎么教的女仆,连自己亲爹的死活都不管了!」


    玛莎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她太了解她这个爹了,撒泼耍横是他的拿手好戏。要是真让他闹到施耐德管家面前,最后倒霉丢工作的,只会是她。她咬紧嘴唇,手伸进围裙内侧缝着的小口袋,哆嗦着从口袋中掏出几枚硬币——里面是她打算攒着买帽子的钱。


    她捏出几个硬币扔过去:「拿去!就这些了!再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老爹攥紧硬币,眼神扫过她围裙,突然伸手扯了一下:「这料子还行,不如给我换酒钱……」


    「滚开!」玛莎用力推他。老爹没防备,踉跄着撞在身后的石墙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终究还是晃晃悠悠地走了,临走前还没忘回头威胁一句:「下个月我还来,你最好给我准备得足足的!」


    看着那个猥琐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玛莎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靠着栏杆滑坐在地。


    洗衣房某扇窗户啪地关上。她知道明天仆役间都会传遍这事。


    /


    阳光透过高窗,在木地板上投下几块光斑。


    玛莎跪在书房门口,先用马鬃刷清理地板缝隙的灰层,再用棉布团蘸着蜂蜡,仔细地给地板打蜡。地板与布团摩擦发出单调的“沙沙”声,直至呈现温润的光泽。


    玛莎最喜欢这个活儿,简单不需要动脑子,还有点成就感。


    在重复的动作里,她可以将早上那个牛虻带来的厌恶感抛到脑后。渐渐地,她哼起了调子,是安妮私下里哼哼的调子:


    「秒针转动DI-DI-DA,小小时差DI-DI-DA;我早茶月光洒在你头发,平行的画DI-DI-DA;几时交叉DI-DI-DA,下个路口再见吧……」


    恰好此时,埃莉诺小姐,和那个女秘书弗里曼来到这层。她们尽量避开已经清理打蜡的地方,因为不得不踩在某块打过蜡的地板上,埃莉诺小姐还连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她可真是礼貌的小姐,玛莎心里想着,就看到安妮站在她们后面。


    安妮投来一个微笑。


    等女士们先进了书房,玛莎拉住安妮,问她「你被安排来打扫书房啦?」


    语气里还有点羡慕,谁不知道打扫书房是个轻巧活儿。


    安妮摇摇头,「埃莉诺小姐和弗里曼小姐,想要重新整理小书房已有书目的名单。让我来打下手。」


    「可……」


    安妮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夫人和施耐德先生同意的。」


    「安妮,快来。」女秘书弗里曼在房间里面唤,语气显得很亲近。


    然后,玛莎就看见,安妮大大方方地走进了书房。


    她重新跪在地板上,又开始了之前的工作,清理地板缝隙,然后上蜡。但是这次,她无法沉浸在重复而单调的劳动中。


    她频频望向虚掩的书房门,里面传来安妮和小姐们的交谈和轻笑声。


    「玛莎,发什么呆。」


    梅布尔太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玛莎浑身一僵,慌忙想站起来,却因为慌乱碰倒了脚边装蜂蜡的锡罐,黏稠的蜡油泼洒出来,在刚刚擦亮的地板上留下一滩难看的黄渍。


    「看看你干的好事。」梅布尔太太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伊迪丝小姐等会儿要练钢琴,你想让她摔跤?」


    「对不起,梅布尔太太!我马上弄干净!」玛莎抓起手边的粗布就去擦,可蜡油已经迅速凝固,越擦越花。


    「教的规矩全忘了?」梅布尔太太狠狠剜了她一眼。


    /


    阁楼宿舍里,小油灯的光线昏黄如豆,勉强照亮着女仆们手上的活计。


    缝补袜子的缝补袜子,织围巾的织围巾。


    但几乎都围在安妮床边,聊东问西。


    「安妮,你以后下午也不用干活了吗?」露西兴奋地问,好似那个进书房的是她。


    「今天是例外,因为需要整理书目。以后只晚上下工后去。」


    ……


    「哇。快说说书房里都有什么书?」


    「弗里曼都教埃莉诺小姐什么?她真有学问吗?」


    「你在里面,都干什么?也是读书?」


    ……


    安妮一一回答。


    「书房书很多都是新的,小姐在学美国历史。弗里曼小姐,是真有学问。小姐问什么,她都能回答上来,还能指出在书上哪一页。」安妮声音温和,「我哪能读,就是在旁边沏茶,帮忙干点杂事儿。」


    「天哪!那你不是天天都能见到那些漂亮的硬皮书了?」其中一个女仆盘腿坐在床上,语气向往,「我除了圣经没摸过别的书。」


    「安妮你可真是太走运了!」露西放下手里的针线,「我还没进过书房哩,以前都是高级女仆才能进。听说书房地毯软乎乎,踩上去像踩在云彩上,是不是真的?」


    「地毯很厚很软。」安妮回答,满足她们所剩不多的好奇心,「下午的时候,阳光会从大窗户照进来,落在书页上,金灿灿的。」


    「你能提前下工真好。」某个女仆说,「我们忙到深夜,胳膊都抬不起来,你却能早点休息。」


    安妮只是微笑,没有接话。其实在书房里贡献脑力,也非常辛苦。当然这是另外一层意义上的辛苦。说出来,不仅不能获得理解,恐怕还会引来白眼。


    露西帮她解围,「安妮可厉害了。来纽约前就念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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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夫人都认可了她的学问……她迟早是要做大人物的哩!」


    安妮拿露西又爱又恨。不知道她这番话是帮自己,还是给自己拉仇恨。


    ……


    玛莎面朝墙壁躺着,被子蒙住了头。她想起刚来时,因为偷瞟了一眼书房,就被当时一位高级女仆骂:「低等女仆不配看」。


    她来到布鲁克公馆已经三年,安妮才来三个月就能陪小姐看书!


    凭什么!


    凭什么安妮就能轻易得到一切,而自己拼尽全力,却只能被牢牢困在永无止境的粗活、还不清的债务里。


    妒火激得她发疯,玛莎猛地坐起。把所有人吓了一条。


    露西问:「做噩梦了?」


    「没事。」玛莎又蒙头躺下。


    被子里空气闷热,但她怕人看见自己扭曲的表情。


    她睁眼到天亮。


    /


    清晨玛莎眼下乌青走路发飘。


    她听从安排,去倒煤渣水。路过宅邸西翼时,看见安妮和露西在那里扫地。


    安妮直腰捶背检查着一早上的成果,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


    几乎是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她的手臂已经扬了出去——盆里滚烫的煤渣水“哗啦”一声,尽数泼洒在安妮刚刚扫干净的地板上!黑色的污水迅速蔓延开来,煤渣和油污像一张丑陋的蛛网,覆盖了那片洁净。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玛莎自己。


    露西惊叫:「玛莎!你干什么!」


    玛莎心脏狂跳,嘴上却硬撑着:「手滑了。」


    「手滑能泼这么远?这么一大盆水全泼上去了?我们辛苦一早上!」


    女仆们闻声围过来,低声议论。玛莎脸一阵红一阵白,僵硬地站在那里。


    安妮看了眼玛莎,将她浑浑噩噩,虚张声势,但微微发抖的样子看在眼里。她在内心叹了口气:「没关系,能清理掉。」


    她跟露西耳语了几句。很快两人跑开,又回来。一个抱来半筐引火的锯末,一个借来白醋。


    安妮把细碎的锯末撒在污水上。等锯末将大部分污渍吸附住后,她用扫帚把它们扫到一旁。接着又拿起白醋,一点点倒在残留的污痕上,用干净的粗布轻轻擦拭。


    那些看起来顽固的黑色痕迹,渐渐变淡,最后只剩下一点淡淡的水印。


    她见其他女仆一直看着,没有散去的意思,便做了一点解释,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这就像做饭时,在锅沿撒上一把面粉,面粉会把多余的油吸走,变成一坨一坨的。锯末就像干燥的面粉,它是由无数个有缝隙的小木屑组成的。这些缝隙把地板上的水分和油污吸走后,也会黏在一起,变成一块一块的,我们只需要把结块的锯末扫掉,脏东西就大部分被清除了。」


    「这办法灵!」露西赞叹,学着一起清理。


    玛莎看着安妮侧影,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她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又咽回。最后僵硬地跟着露西一起,蹲在地上清理起来。


    安妮没有和她厮打,也没有骂她,没有多余的批评,没有长篇大论的道理,甚至没有愤怒。


    她们之间那层可悲的隔阂,明明已经解开了!又被她死死关上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视线。玛莎赶紧用手捂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