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营业液加更大章)五美分的幻灭

作品:《镀金时代小女仆

    难得的半天假期。


    安妮计划去公共浴室,彻底清洗和放松一下。就像前世自己累了,就会带一本书去汤泉呆一天,做做水疗,泡泡澡,什么都不想。如果再约上几个姐妹,还能在里面一边吃水果切,一边玩牌,一边聊天。比任何旅行或娱乐活动,都更能让她放松。


    「公共浴室?」


    当安妮在早餐后,悄悄将这个提议告诉露西时,露西正费力地啃着一块面包,脸上写满了诧异,「安妮,你疯了吗?」她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奢侈又略带羞耻的事情,「五美分!就为了洗一次澡?」


    「露西,想一想。」安妮打算最后做一次邀请尝试,如果露西实在不愿意,就自己一个人去,「我听说公共浴室很大,不像我们阁楼的小隔间,而且它有热水,有很多水,可以真正地把自己洗干净。像个淑女一样香喷喷的。」


    她的语言像在诱惑贪嘴的小孩。她的鼻尖,隐隐浮现埃莉诺和米芙身上淡淡的香味。


    露西看着安妮眼中闪烁的、近乎祈求的光芒,又想起自己后颈时常洗不净的污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被那份对「淑女」的微弱憧憬打败了,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陪你去。但愿那五个美分花得值。」


    和梅布尔太太告了假,离开布鲁克公馆。两个年轻的女仆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走向了位于城市边缘地带的公共浴室。


    她们一路打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公共浴室的建筑比她们想象的要简陋许多,一座低矮的红砖砌成的房子,墙面布满斑驳的水渍。门口没有任何醒目的标识,只有一个褪色的、画着一个模糊浴缸图案的木牌歪斜地挂着。


    排队的人群从门内一直蜿蜒到街角,大多是些衣衫褴褛的工人、面色疲惫的主妇,还有几个紧紧抓着母亲衣角、脸上脏兮兮的小孩。


    男人们随意许多,有些甚至就在不远处的水井边,直接用桶打上冷水,粗鲁地冲洗着上身,引来路人不经意的一瞥。安妮和露西下意识地低下头,拉了拉自己朴素的头巾和围裙,混入了女性队列中。


    队伍移动得很慢。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蒸汽,以及一种类似漂白粉的刺鼻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些闷得人头晕。安妮原本期待的、热水带来的洁净芬芳,已经被眼前现实浇灭,她现在只希望浴室里面干净一些。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一个面色阴沉、体型壮硕的妇人坐在一张高脚凳上,粗声粗气地收取费用。「每人五分!快点!」


    安妮和露西紧张地递过硬币,妇人看也不看,随手将硬币扔进一个油腻的木盒里,然后扔给她们两小块看起来比布鲁克公馆用的还要劣质的硬皂,和两条薄得几乎透光、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粗布毛巾。


    「进去!左边女部!别磨蹭!」妇人不耐烦地驱赶。


    推开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木门,一股混杂着体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安妮晕厥。彷佛又回到了跨大西洋移民船的底舱。她想象中的独立隔间、洁净的浴盆,在这里彻底化为泡影。


    眼前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墙壁和地面都铺着布满裂纹和污渍的瓷砖。屋顶很高,悬挂着几盏昏黄的气灯,在水汽中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整个空间没有任何遮挡,完全是一个大通间。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像是水泥砌成的方形池子,里面是浑浊不堪、泛着灰白色泡沫的热水。几十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就挤在这个池子里,或者坐在池边,用水瓢从池中舀水往身上浇。


    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看不清来源的杂质,甚至偶尔能看到一缕缕纠缠的发丝。空气里充斥着哗啦啦的水声、咳嗽声、孩子们的哭闹声、女人们高声的闲聊和抱怨,嘈杂得如同市集。安妮甚至看到一个女人正在用力搓洗着满是泥垢的脚底板,搓下来的污垢就那样消失在浑浊的水中。


    这……这就是她期待已久的、能带来真正清洁的公共浴室?


    露西也惊呆了,她紧紧抓住安妮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抖:「安妮……这水……这比小阁楼那盆水还要……」她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写满了惊恐和后悔。


    安妮看着那池「汤」,看着周围那些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自在地洗浴着的女人们。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花费了5美分,消耗了半天假期,怀抱着巨大的期待来到这里,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甚至比布鲁克公馆那个小隔间更让人绝望的答案。


    「我们……还洗吗?」露西怯生生地问,手里那块灰暗的肥皂仿佛烫手山芋。


    「洗。」安妮咬了咬下唇,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钱已经花了。」


    她脱下衣服,动作迟缓而僵硬,感觉不到丝毫放松,只有一种将自己投入未知风险的悲壮和无奈。温热的水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带来的不是舒适,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黏腻感和心理上的强烈不适。


    她拿起那块劣质肥皂,用力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愤怒地,开始搓洗自己的身体。


    /


    安妮和露西从公共浴室回来,两人都垂着头。


    她们不像刚刚结束半天假期的放松,倒像是逃离了一个危险的场所,急切地想要回到一个熟悉安全的环境中去。布鲁克公馆那扇后门,此刻在她们眼中,竟带着一丝奇怪的的慰藉。


    安妮用冷水拍了拍脸,拿起一块软布开始擦铜壶。


    露西在一旁无精打采地整理着围裙,嘟囔着:“再也不去了……那五分钱,还不如买条新毛巾。”安妮没有接话,只是更用力地擦着壶身。


    这时候,埃莉诺站到了仆从大厅入口。向安妮招招手,示意安妮跟她过去。


    安妮放下手中的活儿,跟露西说了声「我去去就来。」随后便跟着埃莉诺上了楼。


    在楼道里,埃莉诺告诉安妮,「我姑妈遇到了点小麻烦,或许我们能一起帮她出出注意。」


    不用说,埃莉诺说的这位遇到小麻烦的姑妈是伊迪丝小姐。毕竟,玛蒂尔达夫人看起来不像是会问别人拿主意的人,她就是主意本身。


    她们来到了伊迪丝小姐的卧房门口。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张纸,见到她们进来,轻轻叹了口气。


    「埃莉诺,你还是把安妮找来了。」她将那张纸放在台面上,「安妮,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恐怕又要听玛蒂尔达唠叨而已。」


    安妮看到那是一张给女子学校的捐赠信,落款写着计划捐赠金额,五千美元。


    伊迪丝用手指点了点那个数字,语气有些无奈:「我用自己的钱支持女子教育,这很好,不是吗?可我姐姐那个人,你们知道的。她若知道了,必定会说我被教堂的钟声敲昏了头,做自家人没有落到一分好处的事儿,或者嘲笑我在模仿希尔达·范德比尔特那种浮夸的慈善。」


    埃莉诺拿起捐赠信,递给安妮看:「姑妈,您的初衷是好的。只是,或许我们需要让这件事听起来……更符合玛蒂尔达姑妈的喜好?」


    安妮看着信纸,沉思片刻,然后谨慎地开口:「伊迪丝小姐,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对您而言,是让外界知道是‘伊迪丝·布鲁克’个人捐了这笔钱更重要,还是确保这笔钱能实实在在地帮助到那些渴望读书的女孩更重要?」


    伊迪丝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然的微笑。「安妮,你说到关键了。」她语气温和而坚定,「圣经教导我们,『你施舍的时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做的。』我岂会在意那点虚名?我只是希望这笔钱能真正派上用场,帮助她们获得知识。」


    「既然如此,」安妮向前半步,声音带着鼓励的意味,「我们何不将这份善意,转化为玛蒂尔达夫人也无法拒绝的‘体面’?我们可以说,这是‘布鲁克家族’对女子教育的支持。尤其要强调,这与范德比尔特夫人只说不做的风格完全不同,我们更注重实际效果,比如用这笔钱购置切实需要的书籍。」


    埃莉诺立刻表示赞同:「这个说法太好了!通过指定捐款用途,强调我们与那些新贵的不同,做事实在。」


    伊迪丝想了想,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确实是个好主意。」她拿起笔,在一张新的信纸上流畅地书写起来,「就这么写:布鲁克家族教育慈善款,指定用于书籍购置,购置前需呈列书目清单。这样一来,钱能用到实处,玛蒂尔达也无从挑剔,反而可能觉得这事办得漂亮。」


    她们刚商量妥当,门外就响起了玛蒂尔达夫人的声音:「伊迪丝,你在里面吗?」


    伊迪丝迅速将原来那张捐赠信收进抽屉,把新写好的拿在手中,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内敛,她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咳。请进,玛蒂尔达。」


    玛蒂尔达夫人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三人,最后落在伊迪丝手中的纸上。「哟,伊迪丝你房间够热闹。」


    「你找我什么事,玛蒂尔达。」


    「你的亲亲乖乖,小宝贝,墨西哥,又在我卧房门口拉尿了!我来就是通知你一声!」谁都看得出来,玛蒂尔达夫人并不怎么生气,就是拿这事儿拿捏一下妹妹伊迪丝。


    伊迪丝确实尴尬了一瞬。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微笑着将那张信纸递过去,「正说起一件能给家里增光的事。我打算以家族的名义,为瓦萨学院购置一批书籍。姐姐你看,希尔达·范德比尔特上个月喊得响亮,却不见行动。我们布鲁克家要支持,就支持在实处。」


    玛蒂尔达夫人接过纸,仔细看着。「用你自己的钱?」她抬眼问道,语气里带着质疑。


    「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方式和名目。」伊迪丝语气平和,「用我的钱,对外只说是布鲁克家支持女子教育。而且我们指明这笔钱的用途。这样既显得我们开明,又实实在在做成了事,岂不比空谈体面得多?」


    玛蒂尔达夫人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着信纸。


    「嗯,」她最终开口,语气缓和不少,「想法还算周到。既然是为家族声誉考虑,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去找施耐德,把这笔账走公账,务必处理得体。」


    「不必走公账,这是我自愿的。」伊迪丝坚持。


    玛蒂尔达夫人不予理会,往门外走。临出门,她还不忘回头,扫了房中三人一眼,那眼神彷佛是说,我早就看穿了你们的密谋。「伊迪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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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你可以省点钱,为你的小狗请个家庭教师。」


    房门关上后,伊迪丝对安妮和埃莉诺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哎,看吧,我就说只是个小麻烦。多谢你们的主意,让这件事顺利解决。」


    安妮微微屈膝,心里也为伊迪丝小姐感到高兴。


    /


    就在这时,小狗墨西哥,叼着一个小皮球,摇着尾巴进来了。


    伊迪丝责备道,「你这个小坏蛋,怎么就爱挑玛蒂尔达的门口尿尿呢?」语气里却是宠溺。


    埃莉诺弯腰摸了摸墨西哥的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球逗它。她犹豫了一下,从裙子侧面的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姑妈,您的麻烦解决了,」埃莉诺轻声说,「可我这里……也收到了一点让人为难的东西。」


    伊迪丝关切地问:「是什么,亲爱的?」


    埃莉诺将信纸展开。「是汤姆·瑞克斯先生派人送来的。」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为难,「一封……求婚信。」


    安妮看到埃莉诺小姐蹙起的眉头无法解开,看来这件事已经在她心头压了很久了。她一直在等着个机会开口,向人寻求帮助。


    伊迪丝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哦,这用词……确实过于热情了。瑞克斯先生实在是……实在是……」最终,她也没有评价汤姆·瑞克斯的为人,只是将信递还给埃莉诺,「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埃莉诺叹了口气,「我并不喜欢瑞克斯先生,但我如果直接拒绝,怕会伤了他的自尊。他一直表现得……非常坚持。」


    埃莉诺转向安妮,「安妮,你如果愿意,也可以看看。」


    安妮双手接过埃莉诺递来的信纸。


    用金箔压边装饰的昂贵纸张上,书写着工整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请人代写的。辞藻华丽,犹如瑞克斯先生的诗歌。行文间,句句是爱,却处处没有埃莉诺小姐这个人,满是对婚后生活的憧憬,但好像换谁也行。初读下来,让人起了一身不适的鸡皮疙瘩。


    果然是瑞克斯先生啊!


    安妮很快读完信。抬眼看到埃莉诺和伊迪丝投来的询问眼神。都在等着听她的看法。


    安妮突然有了点压力。她清了清嗓子,「埃莉诺小姐,请原谅我多嘴,您认为,瑞克斯先生写这封信时,更多地是在考虑您的感受,还是沉浸在他自己设定的某种……想象里呢?」


    埃莉诺没有接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安妮继续分析:「一封真正为对方考虑的信,不会让收信人感到如此为难和负担。它的用词或许热烈,但更像是在陈述他自己的决心和幻想,而非询问您的意愿。这听起来更像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他似乎并未真正思考过,这是否是您所需要的。」


    埃莉诺点头,显然安妮和她想的一样。墨西哥在她脚边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附和。


    「安妮说得对,」伊迪丝点头,「爱情是神圣的,它不能是一个人的意志。感情若不能建立在两个人相互尊重之上,一方的执着只会成为另一方的枷锁。」


    「可,如果我拒绝,汤姆·瑞克斯先生会不会……」


    安妮想:在前世,埃莉诺这样的女孩恐怕不仅不会获得同情,还会被人骂自作自受。因为善意,不忍拒绝,还总是习惯性的精神内耗,不就是等着自己吞下苦果吗。但在这个时代生活久了,安妮明白,这就是时代要求淑女们的行为规范。无时无刻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唯恐将过错推到绅士身上,反省自身才是美德。她们单凭自己的努力,很难突破这层思想上的辖制。


    安妮想起了一句话,她说:「我听过一句话……你的一生可能都活在别人的讲述中。他们的声音铿锵有力,专制而绝对。但你从未意识到的是,你的声音也可以与他们的一样有力。」


    伊迪丝回头看了眼埃莉诺,看到侄女快要湿润的眼泪。立马抓住她的手,给予宽慰和力量。


    过了一会儿。埃莉诺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轻轻将那张信纸对折,「我明白了,我不该因为害怕伤害他的幻想而委屈自己。我有权利说出自己的真切感受。一份明确的拒绝,虽然当下可能让他失落,但远比含糊其辞、让他心存不切实际的希望要仁慈得多。」


    她走到书桌旁,重新铺开一张信纸,蘸了墨水。「姑妈,我恐怕得借用你的书桌了。我现在就写回信,礼貌但清晰地表明我的态度。」


    很快,埃莉诺将写好的回信装入信封,封好火漆。


    她没有给伊迪丝小姐和安妮看具体的内容。两人也默契地没有上前查看。但从她书写时坚定的目光来看,她只不过把自己早就想说的话一气呵成地写了下来。她不是没有想法,她只是希望得到支持。


    最后,她拿着信,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似乎对于如何送达仍有些顾虑。


    「小姐,」安妮适时开口,伸出手,「我可以找靠谱的人将信送过去,并且把你的决定明确告诉对方。」


    埃莉诺明显松了一口气,将信交给安妮。「谢谢你,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