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星拎着东西最先上了车，陈婙在原地站定一会儿，聚集的人多了起来，她这才排到后面上车。


    到村里的时候，家家户户飘出了炊烟，都在开始准备午饭了。


    陈婙和岑星两人一前一后往家的方向走，不想再让夏文欣有再同岑星单独说话的机会，陈婙落后几步。


    路过岑家的时候，张爱梅一眼看到岑星，便开口将人叫住：“岑星，你……”


    她刚想要吩咐点什么，下一秒余光瞟到跟上来的陈婙。


    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


    陈婙同张爱梅对上了视线，眸光清浅，明明没有什么起伏，却露出无形的锐利锋芒。


    冷冰冰的，张爱梅被刺得发怵，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将盆里的水往外一泼，她转身回了屋里。


    见身前的人定住，陈婙走到她身边，就听对方开口道：


    “明明当初那么爽快地把我抵给你，现在还想叫我干活。”


    岑星和张爱梅一起相处了十几年，自然也将她的说话做事方式摸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刚才张爱梅就是想要叫自己去干活。


    但是明明当初，陈婙说要买她干活的时候，张爱梅一点都没犹豫。


    少女抿着唇，心里有些闷。


    但到底想着无论怎么样，岑向东和张爱梅都是自己的父母，有那份养育之恩在那。


    她一时又有些担心：“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见她要多想，陈婙牵着她的衣角，把她往回家的方向拉。


    “你也就两天没有回去而已，能出什么事？”


    “更何况，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你爹娘他们怎么可能因为我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陈婙说的话确实没错。


    要是真的有事，也轮不到要岑星自己去主动问，夫妻俩早就找上门来了。


    两人回了屋里。


    岑星给两人倒了杯水，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后便站起来在家里翻翻找找。


    看着她在屋里穿梭，陈婙觉得有些奇怪。


    “找什么呢？”


    岑星道：“找待会儿去山上的工具，昨天不是放在这的吗？”


    陈婙揉了揉山根，面上也难免染上了几分倦意。


    “刚回来又要去干活？不累吗？”她问。


    岑星一下坐在了陈婙的身边，双眸明亮，浅棕色眸子里像是撒了一把碎星。


    泛着浅浅的光，柔软透亮。


    她道：“明天不是要把春笋拿给饭馆的老板看看？我们下午先准备准备呀。”


    先前在饭馆对老板推销的话在说出去之后，就连岑星自己也很惊讶。


    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说出这样一席话。


    但是更没有想到的是，不仅没有得到老板的拒绝，老板还给了她们一个机会。


    岑星真的觉得很感激。


    如果饭馆老板对送过去的春笋满意的话，这样以后每天都能够有固定的销路。


    这也是她一回来后就立马急着要拿工具上山的原因。


    陈婙被她这么一说，也想起了在饭前少女鼓起勇气说的那一番话。


    明明两人第一次一起去镇上的时候，她还是胆怯的。


    都不怎么敢开口说话。


    也就过了几天的时间，她就能够积攒支持说出那些话的勇气。


    陈婙唇角翘起，眼尾轻挑，黑眸薄冰融化，柔软温和：“那也不着急，今天忙了一上午了，中午先好好休息。”


    女人道：“今天我们岑星特别聪明，特别勇敢，居然能想到向饭馆推销的办法。”


    岑星唇角缀着浅浅的梨涡，笑得有些羞涩。


    “那也是因为阿婙，是阿婙给了我勇气。”


    以前一向寡言的陈婙为了赚钱，能够自如地应付那么多顾客。


    陈婙说，说人总是要变的。


    一想到了这个，岑星就觉得，自己也需要改变什么。


    毕竟挣的钱是为了给两个人一起去羊城用的。


    所以她也需要付出自己的努力。


    陈婙站起身来，占着身高优势，揉了揉岑星的发顶。


    “好了，今天起这么早，现在快回房间去睡一会儿。”


    少女现在也就十八岁，身体还处于在发育的阶段。


    不仅需要吃得有营养，也需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岑星仰头，皱着鼻子看她。


    “那你也休息。”


    陈婙爽快点头。


    之前和她说好的，要去她母亲们原本的房间住，但是每次都被她用晚上太黑了的话敷衍过去，继续打了两天的地铺。


    现在到了中午，屋里屋外都亮堂堂的。


    这个理由实在是不适用。


    拒绝了岑星想要帮自己收拾房间的好意，她让少女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陈婙走到了对面的房间门前，将找出的钥匙插入。


    手落在钥匙上半响，她维持着一个动作，没有动。


    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母亲陈莲和周婉儒相继离世。


    用手上不多的钱为两位母亲处理过后事，她将两人的遗物整理好放在房间，便把房间锁了起来，再也没有打开过。


    两个女人自然不可能生出个孩子来。


    陈婙同两位母亲没有血缘关系，是她们出门时在路边捡到的弃婴。


    听两位母亲的描述，那年冬天，潇南难得下了一场薄雪。


    雪花晃晃悠悠往下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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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莲和周婉儒出了村，想要去镇上买些东西回来过年。


    结果在快到镇上的时候，却在路边看到了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孩子。


    小孩看起来也就几个月大，身上裹着的毯子也并不厚实。


    小手小脸露在外面，脸被冻得发紫。


    陈莲将孩子抱起来裹在外套里，左右转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人影。


    同妻子商量一番后，两人带着孩子转身就往村里赶。


    陈莲的出生不好，父亲是地主。


    虽然她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女儿，但是也被牵连。


    还是个喜欢女人的“怪胎”，连带着爱人周婉儒也不受村里人待见。


    不过两个女人都心灵手巧，会过日子，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在村里过得也不错。


    突然捡到个孩子，十里八乡问了几天都没找到家人。


    加上是个女孩，大概也知道是弃婴。


    小孩乖得很，不吵不闹，长得也玉雪可爱。


    陈莲和周婉儒都很喜欢，便决定收养，翻着字典给她取名叫陈婙。


    事实也证明，陈婙确实很乖，从小到大都不需要怎么操心。


    成绩也优异，干什么活上手都快。


    原本以为日子会好好过下去，可随着严打的加重，陈莲的成分不好，两个女人又带着个孩子，处境越发艰难。


    天天被安排最脏最重的活，到手的工分也不多，一家三口过得拮据。


    原本妻妻俩都以为她们熬不过去了，没想到严打一下过去。


    可政策转变没多久，不等日子变好，周婉儒却一下被查出来癌症，没有多久活头。


    缠绵病榻，最终在半年后没了呼吸。


    陈莲在妻子死后第二天也自己了断了生命，丢下陈婙一个。


    两位母亲陆续离自己而去，陈婙内心不可能没有任何波动。


    但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为母亲们料理后事，让相爱的妻妻二人同抔青冢。


    随后她把关于两位母亲的一切物品都锁在了房间，不再去接触。


    其实陈婙少年时是恨两位母亲的。


    明明她也是她们的家人，可陈莲和周婉儒离开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过自己。


    可当自己也经历过同岑星的生离死别后，陈婙忽然也能够了解陈莲当时的情绪。


    她和岑星并不是两位母亲那样的关系。


    可陈婙也不能接受岑星的离开，只是她还有未尽之事，不能死。


    她站在门口，微微吐出一口气。


    手落在钥匙上，最终将房门拧开。


    门板的风带起空气中的尘，尘土飞扬，被照进来的阳光照得金黄。


    微微闪烁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