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沙与浪
作品:《重生八零:听取心声,铸我大国重器!》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
滔天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世界死寂,只剩下空调机单调的嗡鸣。
李向东膝盖一软,人直直往前栽倒。
那股支撑着他的劲儿,像是被瞬间抽走了。
陈岩箭步上前,一条胳膊铁钳似的箍住他,几乎是硬把他“栽”进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椅子里。
李向东的脸刹那间没了血色。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蓝布工装的领口,晕开一团深色的水印。
苏晴端着水杯凑到他嘴边。
他抬手去接,那只手却抖得连杯子都端不稳。
水面晃出细碎的波纹。
他索性就着苏晴的手,仰头将整杯水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冲刷着喉咙,总算将脑子里那片混乱的轰鸣压下去几分。
他瘫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陈岩和苏晴一言不发。
两人一左一右地守着他,一个如山,一个如壁,撑开了一片无声的屏障。
那张铺满图纸的大桌子,就是他们的作战室。
苏晴已站定在桌前,手里攥着一支红色铅笔,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良久。
李向东终于睁开眼。
眼里的混沌褪去,重新凝聚起针尖似的焦点。
“不是泵。”
他开口,嗓子又干又涩,每个字都带着毛边,但内容却清晰得吓人。
“泵本身,没问题。”
陈岩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
李向东抬起手,在空中虚虚地画了一个流动的轨迹。
“问题,在流过它的水里。”
“水?”
陈岩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冷却水都是经过层层过滤的蒸馏水,能有什么问题?
“水里……”
李向东在脑中费力地搜寻着词汇,试图将那种纯粹的感知,翻译成冰冷的工程术语。
这是一种全新的挑战。
“……有沙子。”
他吐出这个词。
“非常细,非常硬的沙子。”
“不是真的沙子,是金属。它们混在水里,用极高的速度冲刷泵体最核心的叶轮。”
他顿了顿,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嘈杂的声场。
“那声音,是打磨。”
“一种最细微的,永不停歇的刮擦。”
“每一次,都刮下来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碎屑。”
苏晴握着铅笔的手,凝在半空。
她没有出声,只是侧着头,屏息聆听。
沙子。
金属。
打磨。
“而且,”
李向东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一条波浪般的起伏。
“它不是持续的。”
“是一阵一阵的。”
“有起伏,有节拍。”
他说完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陈岩满脸都是问号,他完全无法将这番神神叨叨的话和核安全联系起来。
苏晴却一动不动。
她低着头,视线死死盯在图纸上那个用虚线框出的“RRA”区域,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金属质感的沙子……
一阵一阵的“浪涌”……
高温,高压,高速流动的冷却水……
突然。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扔掉铅笔,转身冲向墙角那块落满灰尘的小黑板,一把抓起半截粉笔。
“我懂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狂喜。
陈岩被她吓了一跳。
苏晴完全没空理他,她的全部心神,都灌注在那个刚刚被点亮的念头里。
她在黑板上,用尽全力,飞快地写下一行公式。
“伯努利方程!”
她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哒哒”的脆响。
“封闭管路里,流体的速度和压力,是反比关系!”
“如果!一回路冷却系统的主管道,在某个地方,使用的合金材料配比,出现了常规检测根本发现不了的微小瑕疵!”
“那么,当高温高压的冷却水流过那里,就会因为材料密度的不均匀,产生一个瞬时的流速波峰!”
她又画出一条曲线,在波峰的顶端,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流速激增,压力就会骤降!当压力瞬间低于水的饱和蒸汽压,水,就会在那个点上,瞬间‘沸腾’,产生无数个微小到看不见的气泡!”
她骤然转身,双眼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李向东。
“但这些气泡,会随着水流立刻冲进下一个高压区,然后,在一千万分之一秒内,被巨大的压力重新压爆!”
“气泡破裂的瞬间,会产生一股能量高度集中的微型射流,冲击力可以达到上千个大气压!这种现象,在核材料学里,被称为——”
她猛地回身,在黑板上,一笔一划,重重地写下四个字。
空!泡!效!应!
“这股力量,就是一把微观世界的重锤,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敲在管道内壁上!”
“它会一点一点地,把金属从管壁的晶格结构里,活生生地‘撕’下来,变成无数金属微粒!”
她扔掉粉笔头,快步冲回李向东面前,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目光灼灼。
“那些被撕下来的金属微粒,就是你听到的沙子!”
“而你听到的‘一阵一阵’,那个固定的节拍,就是整个系统中,因为循环泵的运转而产生的,流体压力的脉冲波动!”
李向东听到的,那些无法解释的声音。
在苏晴的口中,变成了一套逻辑严密,环环相扣,可以被写进任何一本教科书的科学理论。
一个,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直观感知。
一个,是来自知识殿堂的严密推演。
此刻,两者天衣无缝地重合。
他们对视着。
找到了。
陈岩站在一旁,已经听傻了。
他听不懂什么方程什么效应,但他听懂了另一件事。
有人在核电站最核心的血管里,埋下了一根淬了毒的刺。
这根刺,正在不断制造着可以磨穿一切的砂砾。
这些砂砾,会流遍整个一回路系统,无情地啃噬着每一个阀门,每一台泵,每一条焊缝。
直到有一天,在某个最薄弱的环节,撕开致命的伤口。
普罗米修斯之火,当熄。
那句冰冷的指令,再一次在他脑中炸响。
原来,是这个意思。
“妈的!”
陈岩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
“是管道!是那些管道的材料有问题!这帮狗娘养的,从源头上就动了手脚!”
他的脸上,怒意勃发。
“我现在就去找皮埃尔!把这个拍在他那张傲慢的脸上!我看他还怎么说!”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
李向东的声音不大,却让陈岩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他回过头,不解地看着李向东。
李向东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只有一种绝对的冷静。
“不行。”
“我们现在手里有的,只是一个推论。”
“一个逻辑上完美,但没有任何实物支撑的推论。”
“我们去找他,他会怎么说?”
李向东的视线,扫过陈岩和苏晴。
“他会让我们拿出证据。他会问我们,是哪一根管道出了问题?是哪一段?他会要求我们拿出金相分析报告,拿出成分检测数据。”
“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们这么冲过去,只会被他当成又一次基于‘占卜’的无端骚扰。他不仅不会信,反而会让真正的敌人,彻底警觉起来。”
陈岩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那怎么办?!”
他憋着一口气,几乎是吼出来的。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李向东没有回答。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的目光,越过下方喧嚣的工地,落向远处那座沐浴在夕阳下的,巨大的白色穹顶。
那上面,反射着刺眼的金光,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他说的对。”
李向东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
“在科学的世界里,证据,是唯一的通行证。”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不甘的陈岩,和眉头紧锁的苏晴。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声音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心。
“既然他不给我们证据。”
“那我们就让他,自己把证据……送到我们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