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一捧碎沙
作品:《重生八零:听取心声,铸我大国重器!》 那勺糖,如同一粒石子,投进了龙脊峡谷这潭本已焦躁的死水。
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一片诡异的沉默,以及沉默之下,肆意流淌的嘲弄。
二十八天的混凝土养护期,开始了。
从那天起,李向东就成了整个工地最大的笑话。
工人们在脚手架上,在食堂里,在工棚的土炕上,说起那个京城来的“糖顾问”,都会发出一阵哄笑。
“听说了吗?那小子说咱们大坝是让糖给弄坏的!”
“哈哈哈,他咋不说让耗子给啃了呢?下回出问题,是不是得请个和尚来念念经?”
嘲笑是无形的,却比实质的拳头更伤人。
苏晴好几次都气得脸通红,想冲出去跟人理论,却都被李向东拉住了。
他只是摇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像一块投入洪流的礁石,任凭污水冲刷,岿然不动。
这场豪赌,将他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也给了他一份无人打扰的自由。
石铁山兑现了他的承诺,没有再派警卫员来“请”他们。
却也用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和整个核心工程,彻底隔绝。
……
白日里的石铁山,比以往更加暴躁,也更加严厉。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他亲自带队,重新勘探了方圆百里的所有采砂场,用筛子一遍遍地过滤着那些在他看来“有罪”的砂石。
任何一点细微的差错,都会招来他雷霆万钧般的咆哮。
整个工地,在他的高压之下,运转得像一台濒临极限的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从不往李向东他们所在的招待所方向看一眼,仿佛那两个人,连同那场荒唐的赌局,都只是他人生中一个不值一提的污点。
可当夜幕降临,当喧嚣的工地陷入沉睡。
另一副面孔,便从这位铁人总工的身体里,浮现出来。
第一个星期。
深夜,石铁山的身影,如同一抹幽魂,出现在了中心实验室外。
那两块被单独隔离出来的混凝土试块,并排摆放在露天的养护架上,像两个沉默的被告。
他没有靠近,只是隔着十几米远,站在巨大的塔吊阴影里,久久地凝视着。
风吹过他花白的头发,那张白天里坚硬如岩石的脸,在月光下,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迷茫。
第二个星期。
他又来了。
这一次,他走到了养护架前。
他蹲下身,伸出那双布满了老茧和旧伤的手,却没有去触碰试块。
他的指尖,悬在离那块被加了糖的试块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微微颤抖。
他跟混凝土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搅拌,到浇筑,再到养护,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标号的不同。
可眼前这块东西,他看不懂了。
他缓缓收回手,攥成了拳头。
“我跟混凝土打了一辈子交道……”
他对着那两块冰冷的石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难道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的一勺糖?”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第三个星期。
他的身影,愈发频繁地出现在这里。
他不再只是看,而是像个最固执的学生,拿着手电筒,一寸一寸地观察着两块试块表面的细微变化。
他甚至会用手指,沾上养护用的水,感受那冰冷的温度。
他依旧不信。
可那份坚如磐石的自信,已经在二十多个不眠的深夜里,被风一点一点地,腐蚀出了裂缝。
……
与石铁山的备受煎熬不同。
李向东把这段被“流放”的时间,变成了一场疯狂的知识武装。
陈岩动用了全部能量,在三天之内,将“曙光7401”工程从立项到施工的所有资料,全部空运到了这个小小的招待所房间。
房间的地上、床上、桌子上,堆满了半人高的图纸和报告。
李向东把自己彻底埋了进去。
他就像一头饥饿的野兽,贪婪地吞噬着关于龙脊大坝的一切。
地质勘探报告,水文数据,大坝主体结构图,应力分布计算书……
苏晴成了他最好的老师,为他讲解着那些最前沿的材料力学和结构理论。
而李向东,则用他独有的方式,去消化这些知识。
当苏晴和陈岩都已疲惫睡去,他会独自一人,摊开那张一比一千的核心坝体结构图。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图纸上那些密如蛛网的线条。
闭上眼。
轰——
在他的感知里,这张平面的图纸,瞬间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纸和墨,而是一座由无数意念和数据构筑起来的,理想中的宏伟巨坝!
他能“听”到设计者赋予它的期望。
“顶住!你是国家的脊梁!”
他能“听”到每一根主承重钢筋被设计出来时,所应该发出的,那种充满力量的,自信的低吼。
他能“听”到完美的混凝土在模型中凝固时,那种亿万晶体结构紧密咬合,所形成的,坚不可摧的合唱!
这是一种完美的,和谐的,充满了工业之美的,力量的交响乐。
他将这首“完美交响乐”,牢牢刻在脑子里。
然后,他会站到窗边,望向远处黑暗中那模糊的巨坝轮廓,再次凝神细听。
那从实体大坝传来的,充满了痛苦、衰弱、结构错位的哀鸣,便会与他脑中的完美交响乐,形成最刺耳的冲突!
一遍又一遍。
他就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知中,反复对比,寻找着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水泥的问题,就像交响乐里一个吹错了调的小号,刺耳,但清晰。
可渐渐地,李向东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发现,在这刺耳的小号声之外,在交响乐的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另一个微弱的,却更加致命的杂音。
那是一种……来自于地底的,沉闷的,压抑的,仿佛巨兽在翻身时的呻吟。
水泥问题,只是病症。
或许,还不是唯一的病根。
……
时间,来到了第二十七天。
审判日的前夜。
峡谷里的风,咆哮了一整晚,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石铁山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深夜来到了养护架前。
他看起来比二十多天前,苍老了至少十岁。
眼窝深陷,两鬓的白发在风中狂舞,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空荡荡地挂在干瘦的身体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块试块,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理智、经验、骄傲,与那日渐滋生的恐惧,在他的内心,进行着最后的血战。
他终于伸出手。
那只曾经能靠触摸就判断出水泥标号的手,此刻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用指关节,先是在那块作为参照的、完好的试块上,轻轻敲了敲。
叩!叩!
声音清脆,坚实,带着岩石般的回响。
这是他听了一辈子的,最熟悉,也最让他安心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攒最后的勇气。
然后,他的指关节,移到了旁边那块被李向东动过手脚的试块上。
他犹豫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还是一咬牙,敲了下去。
叩。
没有回响。
那声音,沉闷,滞涩,短促得就像被什么东西给一口吞掉了。
如果说,前一块试块的声音是敲在石头上。
那这一块,就像敲在了一块半干的烂泥上。
石铁山的身体,猛地一僵。
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烂泥,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
风声,还在耳边呼啸。
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声沉闷的轻响。
月光下,他的身躯,如同一座即将崩塌的雕像。
招待所的房间里。
挂在墙上的老旧日历,被一只手,猛地撕下。
写着“二十七”的那一页纸飘然落下。
露出了下面那个被红笔圈起来的,触目惊心的数字。
二十八。
......
第二十八天,上午九点。
龙脊工程,中心实验室。
空气凝固得像铅块。
指挥部的所有领导、工程师、技术员,全部到场。
他们没有交谈,只是沉默地站着,将不大的实验室挤得水泄不通,形成一圈又一圈的人墙。
人墙的中心,是那台冰冷的万能压力试验机。
机器旁,两块同样尺寸的灰色混凝土试块,并排摆放,像两个等待法庭宣判的囚犯。
石铁山站在最前面,身躯挺得像一杆标枪,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两块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李向东和苏晴站在人群的另一侧,与所有人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时间到。”
实验室主任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声音干涩地宣布。
“开始吧。”
石铁山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一名技术员点点头,戴上厚实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块作为对照组的“正常”试块,抱进了压力机的卡槽里。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技术员退后一步,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机器发出低沉的轰鸣,巨大的液压头缓缓下压,接触到了试块的表面。
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稳步向上攀爬。
一百兆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