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黄沙与顽石

作品:《重生八零:听取心声,铸我大国重器!

    运输机开始下降。


    持续的轰鸣声中,多了一丝沉闷的呼啸。


    李向东透过舷窗,看到下方无边的黑暗,终于被一抹死寂的灰黄色撕开了一道口子。


    没有城市的灯火,没有道路的轮廓。


    只有一片在夜色下,依旧能辨认出的,无垠的荒芜。


    机身重重一震,轮胎与地面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巨大的惯性将人死死按在冰冷的金属长凳上。


    当飞机终于停稳,发动机的咆哮声逐渐熄灭时,一种更深沉的死寂,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咔嚓——”


    厚重的机舱门被绞盘缓缓拉开。


    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沙砾的腥气,瞬间倒灌进来。


    那股热,不像京城的暑气,带着湿润。


    这里的热,是干燥的,粗粝的,像一张砂纸,不由分说地糊在你的脸上,要磨掉你皮肤上所有的水分。


    李向东第一个走下旋梯。


    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两种颜色。


    头顶是墨蓝近黑的天幕,星辰稀疏而冰冷。


    脚下是无边无际的戈壁,灰黄得像是星球的皮肤,了无生机。


    不远处,一座巨大的钻井平台,像一头史前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夜色里,冰冷的钢铁结构,反射着探照灯惨白的光。


    整个基地,灯火通明。


    但那光亮,却照不透笼罩在这里的压抑。


    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走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喧哗。


    只有工具碰撞的零星脆响,和风刮过电线的呜咽。


    每个人的动作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精准,却麻木。


    他们脸上的表情,也被风沙打磨得一模一样。


    黝黑,粗糙,带着一种被反复的失望,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之后的疲惫。


    陈岩走在最前面,军大衣的下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带着两人,朝着基地最深处的指挥部走去。


    路过一片空地,那里堆放着小山一样高的,废弃的钻头。


    大的,小的,三牙轮的,金刚石的。


    每一个都曾承载着希望,深深地扎进这片土地,最后却都磨秃了棱角,带着一身的伤痕,被扔在这里。


    像一座失败者的坟场。


    苏晴的脚步,明显慢了一下。


    她看着那些冰冷的钢铁垃圾,一个学者的理性,让她瞬间计算出这背后所代表的,是何等惊人的耗费。


    再往前走,是一排长长的铁皮房。


    其中一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勘探区域图。


    图上,用猩红的油漆,画了五个触目惊心的大叉。


    每一个叉,都精准地落在一个曾经被认为是“富油构造”的黄金点上。


    那五个叉,像五道流着血的伤口,将这张地图,连同所有人的希望,彻底撕碎。


    沿途,不断有工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些工人看到陈岩,会下意识地站直身体,点一下头。


    但当他们的视线,扫过李向东和苏晴那两张过于年轻,也过于干净的脸时。


    那种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表情,会变得更加冷漠。


    那是一种混杂着排斥、审视,和一丝丝讥诮的眼神。


    仿佛在说。


    又来了两个京城来的,动嘴皮子的。


    ……


    指挥部到了。


    一间独立的,最大的砖房。


    门口挂着两个大功率的灯泡,将门前一小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门没关。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烟味,从里面飘出来。


    陈岩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向东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然后,他率先走了进去。


    李向东拉着苏晴,紧随其后。


    屋子里的景象,比想象中还要压抑。


    十几条汉子,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或站或坐。


    空气里,烟雾缭绕得像起了大雾,呛得人眼睛疼。


    没有人说话。


    只有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所有人的视线中心,沙盘的最上首,坐着一个老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敞着怀,露出里面结实的,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胸膛。


    他的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像是被最锋利的刻刀,一刀一刀,刻上去的,深刻而刚硬。


    他没有抽烟,手里只是捏着一块黑乎乎的岩芯样本,用粗糙的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他明明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整个房间的气场,都死死地吸附在他周围。


    他就是王撼山。


    陈岩的进入,让屋里的气氛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几个工程师抬起头,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但当李向东和苏晴走进来时,那刚刚松动一丝的空气,瞬间又凝固了。


    而且,比刚才还要坚硬。


    王撼山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不是一双老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鹰的眼睛。


    浑浊,布满血丝,却锐利得像能刺穿人的骨头。


    他的视线,越过陈岩的肩膀,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落在了李向东的身上。


    上下打量。


    不带一丝温度。


    那眼神里,有长年身居高位者的审视,有功勋元老的傲慢,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失败折磨到极致后,对一切外来希望的,本能的不信任。


    苏晴的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


    她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墙,正在她和这个房间之间,迅速地竖起。


    李向东却很平静。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迎合。


    他就那么站着,任由那道几乎能将人剥皮拆骨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


    他能从那双眼睛的深处,看到一种巨大的痛苦。


    那是一个将毕生荣耀都建立在实践和经验上的实干家,却被最科学的理论,按在地上,反复羞辱后的痛苦。


    这痛苦,让他变成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也正是这块石头,激起了李向东骨子里,那股属于顶尖工程师的,最原始的斗志。


    良久。


    王撼山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岩芯。


    “京城来的?”


    他开口了。


    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有什么背景。”


    他甚至没有看旁边的陈岩,视线始终像钉子一样,钉在李向东的脸上。


    “在我这儿,只有两样东西会说话。”


    他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一根,指向那张巨大的沙盘。


    另一根,指向墙角堆积如山的勘探日志。


    “数据,和岩芯。”


    “想让我,让这几百号弟兄信服你们。”


    他收回手,重新拿起那块岩芯,低下了头,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交谈的兴趣。


    “就拿出东西来。”


    说完。


    再无一字。


    整个指挥部,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句话,不是在交流。


    是在下达战书。


    也是在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