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洛从靖王府出来，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吩咐车夫转道，去了京城中信誉卓著的“金玉满堂”银楼。


    店内珠光宝气，伙计见来了贵客，忙殷勤迎上。


    闻星洛目光扫过陈列，并未在那些繁复精巧的嵌宝璎珞上停留，径直走向了摆放孩童金银器物的柜台。


    她神色平静，心底却无甚波澜。


    对于闻知鸢的孩子琨儿，她实在生不出什么姨母亲情，不过是碍于明面上的关系，需得做足场面功夫。


    她很快选定了两把样式不同的纯金长命锁，样式中规中矩，分量十足，是绝不会出错的贺礼。


    一把给琨儿，算是全了这名义上的姨甥关系；另一把，则是给封素心所出的弟弟宁哥儿。


    想到封素心，闻星洛清冷的眼神才略微柔和了些。


    尽管她不认闻一鸣那个父亲，但封素心这些年来对祖母闻老太太的悉心照料是实打实的，从无懈怠。


    冲着这份孝心，她也愿意多给封氏几分面子，多关照宁哥儿一些。


    让伙计将两把长命锁分别用上好的锦盒装好，闻星洛便登车前往东平侯府。


    侯府门庭依旧，却比往日更显沉寂。


    门房见是将军府的马车，不敢怠慢，连忙通传。


    封素心听闻闻星洛来了，略感意外，还是亲自迎到了二门处。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家常襦裙，未施浓粉，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见到闻星洛，脸上还是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星洛来了，快里面请。”


    “夫人。”闻星洛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语气不算热络，却也保持了基本的尊重。


    如今侯府无正妻，她称呼一声平妻为夫人，也是在下人面前托举封素心。


    她将手中装着长命锁的锦盒递了过去，“宁哥儿的周岁生辰快到了，这是我给宁哥儿的一点心意。周岁礼的时候我可能就没空过来了。”


    其实不是没有空，是不想见到闻一鸣那个渣爹。


    封素心接过，打开一看，见是沉甸甸的纯金长命锁，连忙道：“这太贵重了，宁哥儿还小，怎当得起……”


    “不过是个心意，夫人替我弟弟收下便是。”闻星洛语气平淡，却第一次自称弟弟。


    封素心见她如此说，心中一暖，泪花立即泛滥。


    自己只是从妾室提上来的平妻，而闻星洛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女，虽然从来没有称呼自己一声姨娘，却一路护着她，提携她，否则早就折在苏婉珍手中了。


    有了闻星洛这一声弟弟，宁哥儿将来在侯府的地位就更稳了。


    于是不再矫情，道了谢，将锦盒亲自收着。


    “祖母近日身子可好？我进去看看她。”闻星洛又道。


    “好，好，母亲刚用了药，正在海棠苑歇着呢，我陪你过去。”封素心连忙引路。


    海棠苑里，药香淡淡。


    闻老太太半靠在软榻上，气色不错，见到大孙女回来，眼睛顿时亮了几分，忙要起身。


    “阿洛？你可得空回来瞧瞧我老太婆咯。”


    “祖母，您躺着就好。”


    闻星洛快步上前，扶住老太太，顺势坐在榻边，手指自然地搭上她的腕脉，细细探查。


    脉象虽仍虚弱，但比之前平稳了些，只是忧思过重，肝气有些郁结。


    她心中明了，定是父亲闻一鸣又说了什么，或是府中琐事让祖母烦心了。


    “祖母，孙女前些日子有些忙，这不，一得空就过来看望您老人家了。在府中可还住得惯？若有哪里不适，定要派人去告诉我。”


    闻星洛轻声细语，对祖母十分耐心。


    “惯，惯……素心照顾得极好。”


    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目光慈爱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只是…唉，人老了，就总爱胡思乱想，惦记这个，惦记那个……”


    闻星洛知道她惦记什么，无非是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和孙子的前程。


    她不想多谈这些，只温言安抚了几句。


    在老太太屋里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宽慰了老人一番，闻星洛便起身告辞。


    封素心亲自将她送至府门外。


    看着将军府的马车远去，封素心握着手中的锦盒，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大小姐，看似冷漠，实则心思细腻，恩怨分明。


    她给予的每一分好，都清晰地标明了缘由，而这，反而让封素心觉得更为真实和可靠。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府，只盼着宁哥儿能平安长大，将来或许还能得他这位姐姐几分拂照。


    马车里，闻星洛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想到琨儿的周岁宴，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太子妃亲自送帖，太子点名要靖王到场，这场周岁宴，阴谋的味道昭然若揭。


    宋辞安回来后，她提起了此事。


    宋辞安微微蹙眉，立即警惕起来。


    翌日，天朗气清。


    夫妻二人以探望外祖为由，驾车前往陈府。


    马车刚在陈府门前停稳，便见另一辆规制更高的马车也恰好抵达，车帘掀开，靖王宇文旭光与靖王妃陈锦初相继而下。


    “表姐，姐夫！”


    陈锦初见到闻星洛，脸上立刻露出真切的笑容，快步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又对宋辞安点头致意。


    “王爷，王妃。”宋辞安与闻星洛亦上前见礼。


    靖王神色温和，眼底却带着一丝了然，笑道：“真是巧了，今日岳母念叨锦初，本王便陪她回来看看，没想到与宋将军和夫人碰上了。”


    四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什么巧合探望，不过是借回娘家这最不易引人注目的由头，方便密议要事罢了。


    陈锦初与闻星洛是表姐妹，两人时常走动合情合理，宋辞安与靖王一同出现，也可解释为连襟间的寻常往来。


    陈府管家早已得了吩咐，恭敬地将四人引至内院一处极为僻静、四周有可靠之人把守的书房，随后悄然退下，亲自在外围看守。


    书房门一关，隔绝了外界。


    方才还挂在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靖王率先开口，从袖中取出那份烫金请帖放在桌上，“太子妃亲自送帖子，如此郑重其事，恐怕这周岁宴，是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