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酸涩。


    父皇或许对他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但对孙辈，或许还存有一丝祖孙之情。


    由太子妃出面，诉说孩儿周岁乃人生大事，祈求皇祖父开恩允准办个简单的周岁礼，成功的希望最大。


    太子妃刚出门不久，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闻星洛与靖王妃一起逛街，二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心情非常愉悦。


    马车很快掠过，转眼间便看不清闻星洛的笑脸了，但没关系，太子叮嘱了，这次琨儿的周岁礼要邀请闻知鸢的母家，闻星洛作为琨儿的大姨母，也该请的。


    思及此，她便自作主张决定了。


    皇宫，养心殿外。


    太子妃身着符合规制的礼服，妆容得体，姿态恭谨地垂首立于殿门外的汉白玉石阶下。


    秋日的阳光仍有几分炙意，照在她纹丝不动的身影上，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卫公公进去通传已过了许久，殿内却毫无动静。


    她知道，这是陛下给的下马威，是对太子的迁怒与不满。


    她心中焦急，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更加谦卑地维持着等候的姿势，心中反复思量着待会儿要说的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殿内才传来脚步声，卫公公缓步而出，脸上带着看不出情绪的笑容。


    “太子妃娘娘，陛下宣您进去。”


    “有劳卫公公。”


    太子妃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这才低眉顺眼地跟着卫公公踏入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宇。


    殿内熏香袅袅，瑞昌帝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并未抬头看她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太子妃心下一紧，更加谨慎地跪下行大礼：“臣媳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从前都是尊礼称陛下的，这次她特意称父皇，就想着拉近一点关系。


    瑞昌帝依旧没有抬头，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


    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皇帝翻动奏折的沙沙声。


    太子妃伏在地上，感觉膝盖开始发麻，背后的汗水几乎要浸湿内衫。


    良久，瑞昌帝才放下朱笔，抬眸看向她，目光沉静而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


    “太子禁足期间，你不在东宫好生照料，来见朕，所为何事？若是为他求情，就免了。”


    太子妃连忙抬起头，恭敬道：“回父皇，臣媳冒昧求见，实是为了琨儿。再过几日，便是琨儿周岁之期。臣媳斗胆，想恳请父皇开恩，允准在东宫为琨儿办一场小小的周岁宴，让这孩子沾沾皇祖父的福泽，盼他平安长大。”


    她刻意将姿态放得极低，只谈亲情，不论政治。


    瑞昌帝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似乎在权衡。


    太子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瑞昌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周岁宴？”


    “是！”太子妃立刻保证，“只是家宴，绝不敢大肆操办。只宴在京的宗亲长辈，以及琨儿的外祖家、姨母家，除此，绝无外臣，更不敢惊扰朝局。”


    瑞昌帝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看穿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太子妃努力维持着镇定，眼神恳切。


    半晌，瑞昌帝似乎被太子妃的说辞打动，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孩子总是无辜的。既然是你一番慈母之心，朕便准了。”


    太子妃心中狂喜，几乎要落下泪来，连忙叩首：“臣媳代琨儿，谢父皇恩典！”


    “起来吧。”瑞昌帝语气依旧平淡，“既然要办，就好生操办，莫要失了皇家的体面。若有什么需要支应的，或是有什么章程不懂的，就去回禀熹贵妃，让她协理你操办便是。”


    “是，臣媳遵旨，谢父皇！”


    太子妃再次叩谢，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首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走出殿外，被初夏的风一吹，她才感觉后背一片冰凉，竟是已被冷汗湿透。


    但无论如何，目的达到了！


    从长春宫出来，太子妃并未回东宫，而是命车驾转向，亲自去了靖王府。


    这一举动，既显重视，也便于当面观察反应。


    通报后，她被引至花厅。


    不多时，靖王妃便带着闻星洛一同来了。


    “皇嫂今日怎么得空过来？真是稀客。”


    靖王妃笑容得体，她们是妯娌关系，在礼数上并无太多需谦卑之处。


    闻星洛跟在她的身后，神情淡淡的，只依规矩行了一礼，并未多言。


    太子妃脸上堆起温婉的笑容，“宋夫人也在啊？真是巧了，本宫本来想先来一趟靖王府，再去一趟将军府的。”


    “臣妇与表妹一同去了锦绣阁挑选布料，便顺便到靖王府坐坐...”闻星洛话锋一转，“何事劳娘娘亲自通传？”


    太子妃笑意盈盈地走上前，说道：“正巧王妃和宋夫人都在。我今日过来，是为琨儿的周岁礼，特来送个请帖。盼着靖王府阖家与宋夫人届时都能过来，一同热闹热闹。”


    靖王妃作为琨儿的皇婶，于情于理都没有推脱的借口，当即接过请帖，爽快应承下来。


    “这是自然。琨儿周岁礼，我和王爷必定前去道贺。有劳皇嫂亲自跑这一趟了。”


    这时，太子妃目光转向闻星洛，送上请帖，语气愈发温和。


    “宋夫人届时也一定要来才好，琨儿就你这么一个姨母呢。”


    闻星洛心中有些讶异，她夫妻与太子斗得不死不休，竟然还会给她送帖子，真是出乎意料了。


    不管对方有什么毒计，去瞧瞧就知道了，起码自己能先瞧太子的惨状。


    思及此，她笑着点头，“好，这么说的话，我这个大姨母得先回去准备一下贺礼了，那臣妇就先告辞了。”


    “这就回去了吗？要不本宫送送你？”太子妃见她答应了赴宴，顿时眉开眼笑，少了几分平日的端正。


    “多谢娘娘，臣妇的马车在外面呢。”


    闻星洛说完，朝太子妃和靖王妃福了一礼，告辞离开。


    太子妃望着她的背影，眼眸眯了眯，也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