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仿生教练会梦见电子学员吗？


    ——


    提摩西·德雷克（电子版）当然知道自己是假的。


    更准确地说，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存在于电子拳击游戏中的虚拟教练，代号是有些滑稽的“提姆罗宾”。


    他的世界由蓝白相间的虚拟训练场、漂浮在空中的荧光字母与玩家结算面板构成，他存在的意义是指导玩家进行拳击训练。


    提姆对此接受良好。


    目标明确，逻辑清晰。这没什么不好。


    创造者从没有向他隐瞒过真相，而他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是个存活于游戏屏幕中的幽灵的事实。


    提摩西·德雷克（电子版）不会抱怨，不会忧郁，不会因此质疑世界。


    偶尔，提姆的“兄弟们”会来串门，通常是在他们自己也处于待机状态时。


    几个都处在罗宾时期的男孩年龄相仿，聚在一起也吵吵闹闹。


    “说真的，这地方比蝙蝠洞还无聊。”比提姆矮一头的达米安罗宾会抱着手臂，挑剔地打量虚拟训练场。


    “至少这里不会有越狱的阿卡姆疯子们。”杰森罗宾则会跳到休息场地的沙发上，在软软的垫子里踩来踩去，“而且蝙蝠侠也不会突然出现在你背后。”


    迪克罗宾来得最勤快，话也最多。


    他会兴奋地分享他遇到的玩家，像在分享秘密。


    “嘿，提姆！我今天遇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玩家！她叫我‘迪基小教练’！而且她好像真的认识我们！你说奇不奇怪？”


    “提米！埃尔勒的拳击水平太灾难了！她甚至不会闪避！”


    “提姆提姆，埃尔勒今天不找我训练了，她说我不适合她！这是什么话，我可是罗宾！”


    杰森罗宾偶尔也会插话：“她一直MISS我的拳招！菜鸟！”


    “她训练五分钟就要休息一次！”


    “她……”


    提姆只是平静地听着，从迪克和杰森零散的对话里拼凑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埃尔勒，以及她鲜活到怪异的性格。


    一个会称呼小丑女“二号恩师”的、会对着蝙蝠侠的sweet模式笑到岔气的、甚至能从阿尔弗雷德那里拿到毕业证的奇怪玩家。


    再后来，她也选择了他。


    当埃尔勒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待机界面时，提姆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她的信息面板。


    基础一般，协调性一般，反应速度一般，但坚持天数和乐观指数高得离谱。


    “你好，我是提姆罗宾，接下来我会教你如何拳击。”他用平淡的声音介绍自己那听着像子供向漫画的代号名称，像在介绍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他保持着待机姿势站在界面中间，穿着自己的罗宾制服，脸上的多米诺面具甚至可以被设定为【摘下/戴上】。


    埃尔勒选择了保留原样，没有让他摘下面具。于是他就这样隔着面具和这个新学员对视。


    “提姆教练，幸会幸会。”屏幕外的埃尔勒简直可以用摩拳擦掌来形容，“终于见到你了！”


    提姆微微点头，没有废话，直接进入训练。


    而埃尔勒确实如迪克和杰森所说的，基础烂得离谱，但自信又欢快。


    而且，她的话真的很多。


    “哇，你的拳招好利落！”


    “天呐，我刚刚那个闪避判定是perfect！你看到了吗提姆！”


    “你好像比杰森罗宾要高一点诶，哦，别告诉他我说过这句！”


    “提米提米！我连续20bo了！”


    提姆：“……”


    她确实好吵。


    但又很……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只是植入了提摩西·德雷克信息的虚拟角色，他无法感知那些未被系统植入的情绪。


    就像他永远不是德雷克本人。


    埃尔勒似乎很喜欢在他这里训练。她说他的教学很平稳，不会太难也不会太松懈。


    她会毫无保留地分享她今天的经历，抱怨谜语人或是贝恩，夸奖哈莉，偶尔还会担心“我在蝙蝠侠那失败了太多次会不会影响我的胜率信任系统”这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有时候埃尔勒也会小声吐槽杰森罗宾的严格和迪克罗宾的过于活跃，说自己在他们手下训练一小时就要找瑜伽垫躺下，盖上被子睡一觉。


    提姆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他只偶尔回应一两个音节，她就会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提姆从没有打断她。


    偶尔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不过埃尔勒似乎执着于让提姆多说几句话。


    她会拿两套训练方案，问提姆应该选哪一个；又会把拳击游戏的换装系统点开思考要不要给他的罗宾制服染个色；还会悄悄把难度调成“高龄老人简单关怀模式”然后被提姆发现后灰溜溜地调回正常模式。


    目睹了一切的提姆：“……”


    她还喜欢给提姆调不同语言的语音模式，让提姆早上说英语下午说德语，晚上还能说会儿法语。她会惊叹提姆语音包的完善程度，顺便开始考察他常识或认知存储的范围。


    “提姆，一加一等于几？”


    提姆：……


    “这是红色还是黄色？”


    提姆：？


    “你喜欢蝙蝠侠还是布鲁斯·韦恩？”


    提姆：。


    提姆通常会用同样的表情回复她：“我想我们应该更专注拳击。”


    埃尔勒充耳不闻，继续进行她的“常识问答”。


    提姆知道她想看看这位电子教练究竟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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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自己的思想，还是说他真的只是一个数据堆砌的电子影像。


    但提姆从不会正面回答她。


    他是提姆罗宾（电子版）。他应该遵守创造者的规则。


    可她每天快快乐乐地进入游戏和他问好，然后兴致勃勃进入训练，倒也让提姆觉得，好像他的漫长生活有了点不一样的乐趣，他多了一段不一样的情绪。


    即使这种情绪有时候会让他不知道如何处理。


    似乎是陪伴？或者亲密的朋友关系？他不知道。


    提摩西·德雷克（电子版）不需要处理这些程序。他只需要闭上眼睛重启自己，再睁开眼睛时，他仍然会用平静的声音重复：


    “你好，我是提姆罗宾，接下来我会教你如何拳击。”


    直到很多天后，埃尔勒完成了“百日拳王”挑战。


    “我就知道！我就是哥谭拳王！”埃尔勒兴奋地去拜访每一个教练，给他们看自己ID名前的金光闪闪的称号。


    小丑女发出夸张的惊叹，谜语人皱着眉推开那称号，迪克罗宾朝她竖起大拇指，杰克罗宾把称号抢走带在在他自己的“杰克罗宾”名字前，阿尔弗雷德向她微微鞠躬，蝙蝠侠露出了一个笑，赞赏地拍拍她的肩。


    到了提姆罗宾处，提姆微微点头：“恭喜你。”


    作为虚拟教练，他当然知道百日挑战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玩家会从此进入真实的世界，承担真正的荣誉，或是死亡。


    可是玩家通常意识不到这一点。


    她们都以为这不过是又一段游戏旅程，于是轻易地在实战演练中失去了一切。


    而虚拟教练不被允许告知玩家任何信息。


    提姆只是看着她蹦蹦跳跳走向下一个教练，继续展示自己的称号。


    提姆罗宾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知道埃尔勒会到达真正的哥谭，遇见真正的提摩西·德雷克。


    他知道自己是假的，只是游戏中的一段残像。


    他知道那个真实的提姆·德雷克不会记得有一个叫埃尔勒的拳击菜鸟曾在他手下训练，不会记得休息间歇那些无关哥谭的闲聊。


    但他教给她提姆·德雷克惯用的一切拳击手法，完整到确保会让提姆注意到这个有些莽撞的“学生”。


    这是他的礼物。


    是属于电子教练提姆罗宾，给予学员的馈赠。


    而埃尔勒对此一无所知，兴奋地踏进那一片未知的世界。


    提姆目送她离开了虚拟训练场。


    然后，他平静彻底地进入了待机状态。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等待再次被唤醒。


    至于下一个玩家会是谁？


    他不知道。


    （番外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