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求您……息怒！”


    数百个半魔，包括小葵和重伤倒地的花婆婆，都跪伏在地。


    他们怕他，但他们也知道，这个魔神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变成这样的。


    这两股声音，同时灌入了宋渊混沌的意识中。


    他的动作猛的一顿。


    那只快要捏碎厉风喉骨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右眼中疯狂转动的血色漩涡，速度开始一点一点的慢了下来。


    一丝清明，艰难的从无尽的血色中挣扎了出来。


    他看到了满地的尸体，看到了一张张扭曲惊恐的脸，看到了那汇流成河的鲜血。


    他又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沾满鲜血，燃烧着黑炎的手。


    我……都做了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那股狂暴的杀戮欲望，如潮水般退去。


    宋渊松开了手。


    “咳……咳咳……”


    厉风像一滩烂泥从半空摔下，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他一秒钟都不敢多待，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手脚并用地朝着来时的路疯狂逃窜。


    那些侥幸没死或只是被震晕的残余镇魔军，也如蒙大赦，从尸堆里爬起来，丢盔弃甲地跟着他们的统领溃逃而去。


    宋渊没有阻止，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些人消失在远方。


    他赢了，守住了这个山谷。


    可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从今天起，“魔君宋渊”这个名字，将伴随着这场屠杀，像一个烙印，传遍整个大陆，成为所有正道人士口中，必须铲除的头号魔头。


    山谷恢复了宁静，但空气中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却在提醒着所有人刚刚发生过什么。


    宋渊缓缓转身，看着山谷里那些跪在地上，用敬畏又恐惧的目光看着他的半魔们。


    他知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他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走到了余青鸾和花婆婆面前。


    “这里不能待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花婆婆在小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那双失明的眼睛对着宋渊，苍老的脸上神情复杂。


    “大人……我们……该去哪里？”


    宋渊抬头，望向了更遥远的西方。


    “去西域。”


    那里是大陆最贫瘠荒凉的地方，人迹罕至，也许只有在那里，他们才能找到一片真正能容身的地方。


    去西域的路很长，队伍里一片沉闷。


    只有脚步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和偶尔被惊起的鸟叫声。


    数百名半魔跟在宋渊身后，却又刻意保持着几十丈的距离。


    他们的眼神很复杂，有感激，也有敬畏，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害怕。


    山谷入口那血流成河的场景，已经刻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脑子里。


    他们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背影，就像在看一个会走路的灾难源头。


    只有小葵，那个额头长着红色小犄角的少女，偶尔会鼓起勇气跑上前去。


    她手里捧着一个陶碗，里面是刚接的山泉水，递到宋渊面前时，小手还在微微发抖。


    “大…大人，喝水。”


    宋渊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接那个碗，只是默默地站着。


    宋渊身上的冰冷气息让小葵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捧着碗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来吧。”


    余青鸾从后面走上来，从少女手里接过陶碗，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小葵松了口气，立刻退回到人群里，再也不敢靠近。


    余青鸾走到宋渊身边，轻声说：“宋渊，你…”


    “别过来。”


    宋渊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又冰冷。


    他没有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阻止了余青鸾靠近。


    他害怕自己身上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害怕自己再次失控，伤害到身边这个唯一愿意亲近他的人。


    那天的屠杀，对他造成的冲击，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大。


    余青鸾的脚步停住了。


    她看着宋渊紧绷的侧脸，心里很不好受。


    她知道，宋渊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道连她也过不去的墙。


    …


    夜里，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营。


    篝火噼啪作响，但驱不散人们心里的不安。


    半魔们缩在一起小声说话，目光时不时瞟向那个独自坐在最远处黑暗里的身影。


    宋渊靠在一块巨石上，和所有人隔开。


    他没有睡。


    他只是闭着眼，但那场屠杀的画面，却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


    那些扭曲的脸，绝望的眼神，还有喷到他脸上的温热鲜血。


    “看。”


    那个属于魔主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这一次，语气里带着欣赏和赞叹。


    “看到了吗？这才是力量的真谛。”


    “杀戮，是平息所有问题最快的方法。”


    “他们怕你，听你的。这感觉，不好吗？”


    “听我的，你将拥有一切，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法则。”


    宋渊的拳头猛地攥紧。


    “滚！”


    他在心底咆哮。


    也就在这时。


    咻！咻！咻！


    十几道细微的破空声，从营地四周的黑暗中同时响起。


    十几道淬了剧毒的黑色短箭，以一个很刁钻的角度，射向正在熟睡的半魔人群。


    是追兵！


    宋渊猛的睁开双眼，那双一清澈一血红的眼睛里，杀意一闪而过。


    他甚至没有起身。


    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营地。


    噗噗噗！


    那十几支能射穿铁甲的毒箭，在半空中，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碾成了粉末。


    与此同时。


    十几道鬼一样的黑影，从黑暗中现身，手持短刀，悄无声息地扑向宋渊。


    他们的速度很快，配合默契，身上没有一点灵力波动，只有纯粹的杀气。


    影卫！


    大周朝廷最精锐、最神秘的杀手。


    宋渊的身体依旧靠着巨石，没有动。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


    那只布满暗红色魔纹的手，对着扑来的十几道黑影，凌空一握。


    嗡——


    空间好像凝固了。


    那十几名顶尖的影卫，身体猛地僵在半空中，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开始疯狂挤压他们的身体内部。


    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从他们体内传来。


    他们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在那无形的力量下，被活活挤成了一团团扭曲的血肉。


    做完这一切，宋渊缓缓放下手。


    他看着自己那只刚刚碾碎了十几条生命的手，眼神里满是疲惫和厌恶。


    又是杀戮。


    这股力量就像一个诅咒。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了上来，宋渊再也撑不住了。


    他身体一软，顺着巨石滑倒在地，彻底昏了过去。


    “宋渊！”


    余青鸾叫了一声，第一个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