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宁静夜

作品:《猎杀名单上的未婚妻

    她回过头一看,只见老妇人的泪水如两道喷泉一样,汩汩流个不停!每一道泪痕都有两指宽,不,与其说是泪痕,不如说是泪河更为恰当。


    泪水在她苍老的脸上欢快地流着,滴下来,打湿了衣襟,又在衣服上流下两道模糊的湿痕。湿痕渐渐交织,将她的整个前襟都洇成了深色。


    眼泪还在流,一直流到裙子的下缘,才转为涓涓之势。


    滴——答——滴——答——


    水滴一忽儿一忽儿地往下滴,每一滴都砸在地上,发出饱满清脆的声响!


    滴答滴答滴答——


    终于越滴越快,水珠连成了线。老妇人呜咽不停。


    芙洛丝真想扇安德留斯一巴掌,“当然不可能!她怎么会哭成这样,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安德留斯说了什么,她一直听着。他的答话虽然虚情假意,但也只是礼貌性的关心,点到即止,并不可能把老妇人说成这样。


    她生气的是安德留斯这个废物,她看着屋外,他看着屋内,他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好!


    安德留斯蹲在老妇人的身边,用手帕给她拭泪,轻轻地道:“这样哭对你的身体也不好,请保重身体,你的儿女也一定不希望你这样流泪,对吗?”


    没有用。手帕一下就被眼泪打湿了,那两道可怕的泪河还是鲜活的。


    眼泪已经在老妇人的身下汇聚成一个可观的小水坑。


    ——大人,我什么都没有,我所能给的,只有我的眼泪。


    芙洛丝悚然一惊。


    这是【商人】的交易,老妇人必须以眼泪来偿还。交易,这样开始了吗?


    “鲍勃……特雷茜……”老妇人开始呢喃儿女的名字。


    这两个人终于来和老妇人团聚了吗?


    安德留斯和芙洛丝都皱起了眉头。


    这座房子里,还是只有他们三个人。


    屋外的动静也一如既往,没有人经过,什么都没有。门也还是关着的。


    如果有人进来,他们至少能听到一点动静,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老妇人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对两人的询问都置之不理,只是疯狂地流着泪,念叨着儿女的名字,好像她看见了鲍勃和特雷茜。


    但,房间里还是只有他们三个人!


    芙洛丝下了命令,“去找个医师来,她不能再这样流泪了!”


    她想将老妇人抱起来,平放在床上,却感觉她的身体很沉重,明显不是一个瘦弱佝偻的老太太该有的重量。


    还好芙洛丝力气很大,稍微一用力,仍然将她抱了起来。


    “特雷茜……”老妇人哽咽着,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力气很大,抓得芙洛丝都有点疼了。


    “特雷茜……特雷茜……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啊……”


    芙洛丝顺着她昏暗无光的眼瞳望着的方向一看,依然一个人都没有!


    逼仄狭小的房间,角落里堆着乱七八糟的锅碗杂物,烛火的光亮照不亮全部,芙洛丝只看到一片沉寂的黑影。


    地板黑黢黢,空荡荡,没有人,没有特雷茜,也没有鲍勃!什么都没有!


    【商人】的许诺应该早开始应验了,但这两个人就是没有来!


    而老妇人笑得如此幸福,如此灿烂。


    老妇人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被费力地牵动着,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刻刀,硬生生地将这笑刻上去一样。


    “啊……啊……我的女儿……”


    “难道这两个人已经来了,只是我们看不见?”芙洛丝这么想着,只觉得老妇人流到她手臂上的眼泪是冷的,冷得很不舒服。


    “吱嘎”一声,安德留斯开了门。


    “亲爱的,也许我们完全想错了。”他顿了一下,又将门关上了,“也许不是那两个人来见她,而是,她去见那两个人。”


    去见那两个人……怎么见?她的儿女不是早就葬身火海了吗?


    啊……芙洛丝一下想明白了。


    【商人】可没有承诺过,他们会在生者的国度重逢啊。


    “啊啊——”老妇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绵长的、脆弱的呻吟。


    她的眼泪流干了。


    她开始流血。


    本就干枯的皮肤更加皱缩在了一起,那张慈祥的笑脸就像一个泄了货的面粉袋一样,完全落在了颧骨上,变成了苦涩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皮肤变成了深绿色,然后又变成了黑色,散发出一股焦味,血的味道都掩不住那股焦味。


    “退后,芙洛丝!”


    芙洛丝也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一下抓得更紧了。不太妙,这可是她唯一的一只好手。急忙后退。


    老妇人居然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应激一样,手脚并用地扑向她,并嘶吼着露出一排焦黄尖利的长牙!


    “吼!!”


    左手用不了,唯一的右臂被抓得动弹不得,芙洛丝一咬牙,砰地给了老妇人一记头槌!


    脑瓜子嗡嗡的。老妇人好像也是,她跌回床榻,眼睛里有些许茫然。她的眼白已经变成了不正常的黑色。


    纯黑的眼白,尖利的长牙,深绿的皮肤,干枯的身体,大如蛮牛的力气……这还是人吗?


    她再度扑了过来,呲着牙四处乱咬。芙洛丝只有掐住她的脖颈。


    这不够,老妇人的手开始乱挥,还是控制不住。芙洛丝的手臂被刮擦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对不住了,本来是想救你的。芙洛丝低吼一声,将老妇人的头整个拔了出来!那是啵的一声。她感觉自己就像从枝头摘下了一只很老的柿子。


    “嗬嗬……嗬……”老妇人的唇形还在张合,尖牙呲在嘴唇上,收不回去。她似乎发出了一个“好”的气声,似乎在说,好孩子。


    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爆了芙洛丝一身。


    芙洛丝反应很快,及时闭上了眼睛,但那股脓状的深绿色□□混着冷血,还是喷了她一身。任何生物失去了头颅之后都很难再行动,不管老妇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不会再动了。


    房间里弥漫着焦臭和腥气。


    铛、铛啷啷啷。


    老妇人手中的那枚金币掉到了地上。


    忽然,芙洛丝听到一阵阵低低的嚎叫。


    嚎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有远有近,就来自于这条街道两侧的房屋。


    “看来中招的不止她一个。”安德留斯道。


    紧随其后的是居民的惊呼和惨叫。


    不消片刻,这儿就乱成了一锅粥。


    城里的卫兵人手不足,赶过来也需要时间,而且,照这些变异人的力量和速度,想要控制住局面,绝非易事。


    芙洛丝深吸一口气,然后捏着鼻子,对着老妇人的身体吻了下去。


    ——【公主】的第二能力,王国!


    五百米范围内的所有变异人,遵从我的命令,变回你们原本的样子!


    老妇人的身体失水过多,只剩一张皮、一副骨头。芙洛丝感受着那股皱巴巴、软绵绵的触感,差点没呕出来。


    她继续命令:“好好地睡一觉,等你们再度醒来,就忘记今天晚上发生过的事。否则,就在你们杀死任何人之前,先杀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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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洛丝感应到,周围被她影响的变异人都安分了下来。


    夜,似乎再度恢复了宁静。


    本来是想救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总是这样的结果……


    “亲爱的,别怪自己,你做的够多了。我们做的也够多了。”安德留斯的声音瓮声瓮气。


    芙洛丝转头一看,原来他已捏住了鼻子,好整以暇,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


    “现在,你最好去洗个澡。”他说。


    “杀、杀。”芙洛丝艰难地抹去脸上、嘴唇上的秽物,“给我杀了这个【商人】!杀了这个混蛋!”


    她现在已确定,【商人】非杀不可。


    “呕……”那股气味还留在她的身上,“不过,你说得对,我要先去换套衣服……”


    王都,最高的钟楼。


    楼顶。


    【商人】宽大的白袍被夜风吹得猎猎飞舞,他的银发被月色照得根根分明,几乎是在发光。


    幸存区的骚动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家家户户的窗户亮了起来。


    意料之中的惨叫和血流成河,没有发生。


    “看来,是被他们的能力解决了呢。嗯?这是……”他闭着眼睛,眉尖轻蹙,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听到了什么?


    ——除芙洛丝和安德留斯以外,第三个【身份者】,抵达了王都。


    幸存区,某家旅馆。


    安德留斯买好了新的衣裙,从外面赶了回来,顺便打听到了【商人】的下榻之处。


    目前来看,【商人】的能力不过是在语言中设下漏洞,强制他人与其“交易”。


    这种能力不算强,也不算弱,是和安德留斯同一类型的,玩弄人心的能力。


    他和芙洛丝既然没有与他交易过,就不足为惧。


    他敏捷地落到窗台上,敲了敲窗户,朗声道:“亲爱的,衣服给你找好了。这种跑腿的小事,我是很乐意为你做的,你不用对我使用命令。”


    “其他人怎么样?”芙洛丝打开窗户,一股热气就飘了出来。她雪白修长的胳膊取走了衣裙。


    安德留斯回答得漫不经心,显然,这件事既不是他关心的,也不是他乐意去做的。


    “嗯,嗯,都很好,你下的命令很及时,他们又全都住在这片幸存区里,也就全都回复了正常。简单调查了一下,变异的人都是接到了硬币的人,或者,触碰过硬币的人。也许我和你体质特殊,所以硬币没有对我们起作用。”


    芙洛丝的手刚刚碰了一下他的手,那股湿热的触感还在,他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下指肚。


    这种感觉倒不坏。


    “亲爱的,是时候赏我点儿猎人该做的事了吧?”


    旅馆里哗啦一声水响,芙洛丝似乎洗完了,正站起来,准备穿衣服。


    “啊,我——”她忽然惨叫一声,然后又自己掐断了自己的叫声。


    安德留斯原本是坐在栏杆上,懒散地垂着腿的,这会儿一下站了起来。


    芙洛丝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吓到的小姑娘,房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透过盖着纱帘的窗子,他看见芙洛丝的身影站了起来,然后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颤抖着向后倒了下去,幸好她又立刻抓住了旁边的一个什么,只是慢慢地蹲了下去。


    她的呼吸声很急促,像在忍耐着什么,但安德留斯从她嘴里听到的全是骂人的话。她骂得很小声,但安德留斯全听清了。


    “宝贝,给你十秒钟穿好衣服。”安德留斯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转动了一下,“十秒钟之后,我就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