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点绛唇8

作品:《被我抛弃的夫君是太子

    消夏宴当日,云黛胭特意好好捯饬了一下自己。


    不同于以往的明艳风格,她今日打扮得清素一些,头上也没用太多珠饰,只简单用玉簪妆点。手腕上带了一双羊脂玉镯,耳饰则是皎白海珠,虽则浑身上下只有上衣那一点艳色,但从头到脚无不昭示着一个词——


    光彩照人。


    举办消夏宴的是江陵王氏酒庄,场地在酒庄的菡萏院。此处布置雅致,平素便被用来迎接雅客,今日到场的,亦有江陵出色才子。


    酒庄劳心劳力办这个自不是为了攀附风雅,进来要交钱的。来这里的人也不是为了攀附风雅,年轻男女,自然是借机相看的。


    云黛胭要不是为了宣传自家制品,才不花钱遭这罪。


    不过出她意料的是,裴韫也在。


    她不是已经许了夫家了吗?


    可惜顾采棠今日没来,没法子同她八卦一番。


    云黛胭看了看落单的裴韫,收回目光,移着步子往夫人姑娘多的地方钻。


    她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表现,仅需挪着步子随意转转,便有几位姑娘心动,迎上前来问她裙裳所用料子。


    “诸位阿姊,你们可问巧了。这料子名为春山空,是我们织云阁今夏的主打。颜色透亮干净,这料子也是选了最好的南夏蚕丝织就的呢!”


    她说着,轻轻拎起裙子,略一拂动,料子在辉光照射下便似潺潺流动的青碧溪水。裙摆微扬,露出粉白纤细的足腕,绰绰约约,好似藏在碧绿荷叶的荷花。


    “这颜色,瞧着也凉丝丝的呢!”有一姑娘一眼相中,顺手摸了摸,“轻盈透气,好料子!何时面世?”


    云黛胭抿唇轻笑:“阿姊们相中这料子也是缘分,若喜欢,可先订一批,今日就能到织云阁订!”


    诸位夫人姑娘一听,忙不迭吩咐下人离席去织云阁,生怕落了下乘。


    大批量春山空的制造需要时间,提前订一批出去,待这批货到她们手里裁成衣裙穿身上走出去,那便是最好的招牌,大货制成,绝不愁卖。


    就这么逛了一圈,该宣传的都宣传了,云黛胭说得口干舌燥,回到自己席上饮茶,身侧却突然落了一道阴影。


    来人是个俊秀少年,衣着清贵,为人温润。


    云黛胭瞧着眼熟,但很少同人交际的她一时没能想起来他是谁。


    不消她开口,那人便开口道:“云姑娘,久仰。”


    云黛胭只好牵起得体的笑,问道:“你是……”


    “在下城西唐家次子唐玉衡。”


    云黛胭扬眉,淡淡道:“哦,我知道你,你和我同砚裴韫有婚约。”


    怎么小两口一起来相亲大会,好奇怪的情趣。


    唐玉衡如玉微笑僵住,有了丝丝裂痕,他慢慢道:“已经是过去的事,现今婚约已退,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云黛胭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倒是没想到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她立时四下转着眼珠溜一圈,没瞧见裴韫才松口气。


    若裴韫知道她跟其前未婚夫聊这种私事,定然当她是要看笑话,非过来把她撕了不可。


    云黛胭低头饮了一口茶,不再看他,压低声音道:“那唐公子过来是……”


    “瞧姑娘裙裳颜色特别,不知用的是何衣料,在下想为家妹买一些。”


    一说起生意云黛胭可就不懈怠了。唐家那小姑娘她晓得,活泼随性得很,凡云黛胭出门必会偶遇,好似此娘子不住家里宿大街一般,若是她穿上春山空,那可是个活生生的幌子。


    于是眉飞色舞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用着方才的话术宣传新衣料,只是没扯起裙子让他摸罢了。


    送走唐玉衡,方才来问云黛胭衣料的一个小娘子自来熟地坐在了云黛胭身侧,眸光暧昧地问云黛胭:“方才唐公子来寻你是做什么?”


    云黛胭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娘子眼底的试探,约莫是对唐玉衡芳心暗许,看他和别的姑娘交谈,便过来“刺探军情”。


    年轻,年轻真好啊。


    重生归来比旁人平白多了好几岁的云黛胭如是想。


    “也就是说说衣料,唐家二公子想为他小妹买一点回去裁衣裳。”


    小娘子一听,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软热道:“唐公子可真是顶好的人,对妹子疼爱有加,对唐家伯父伯母亦是孝闻江陵呢!”


    少女心事嘛,就爱把心上人放在嘴上夸。云黛胭一边腹诽“他疼爱孝顺的又不是我”,一边为哄着客人耐心聆听,这一听就又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唉,裴家阿姊也是可惜,好好的婚事就这么完了。”小娘子说时,话里惋惜中藏着庆幸。


    在她的话中,云黛胭知道了唐裴两家退婚的真相。


    婚是裴家主动退的,但意是唐家起的。


    因为裴韫的堂姊逃婚同一个画师淫奔了。


    这种丑事传出来,裴家立刻成了没家教的人家,连累裴家的姑娘也一道坏了名声。


    唐家自然不想娶这样人家的姑娘进门,但如果是他们主动提出退婚,对裴家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两家凑一起谈了一场,最后裴家无奈退婚,听说裴韫因此好一会儿没上女学,再出现时,瘦了一大圈。


    云黛胭不是个爱主动听人是非的人,但如果说到她耳朵边了,她也会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情动处,恨不得抓把瓜子,边磕边听。


    对了,这儿应该有瓜子吧?


    云黛胭兴致勃勃坐直,想要瞧瞧何处放了瓜子,眸子却突然定在不远处站着的裴韫身上,那人也在看她,目光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黛胭用手肘捅了一下滔滔不绝的小娘子,虽然不知道那个距离裴韫能不能听到,但以防万一还是别说了,她可不想再看到那种腌臜图册又出现在别的小姑娘包里。


    裴韫发觉云黛胭看过来,就自己收回目光,麻木地走开了。


    有这么一个插曲,云黛胭也没拿瓜子听热闹的闲心了,她算算时辰差不多,便离开了消夏宴。


    这趟门票钱值了。


    回来的云黛胭数手头单子数得眉开眼笑,拨着小算盘一遍一遍算,笑得云颂也忍不住跟着一道笑,一边笑还一边刮她鼻子,轻声道:“待日后家业交给你,你这丫头岂不是要乐掉牙?”


    云黛胭呲牙笑了两声:“爹,这些单比我预期的还要多,库房寒水草可还足够?”


    “够够够,入夏叫人去采买的,堆得一整个库房都是……”


    云黛胭扒着算盘粗略算了算,秀眉微蹙:“库房堆满,也不过做两轮单子就没了,我们之后可要出不少大货……那个大染坊给了大房,咱们家这个若遇大单,产量可跟不上,必须得紧着做,一点时间都不能耽搁。再让江叔去进一批罢,等他回来,库房里的那些便差不多用完了。”


    云颂现在是对云黛胭百依百顺:“好,爹这就吩咐江岩……”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而后开口道:“乖囡,你想不想跟你江叔一道,去瞧瞧原料如何采买?”


    云黛胭焉有不愿之理?她晶莹眸子愈发光亮,想也没想就猛地点头。


    整顿好行李,几日后云黛胭上了去采买的马车。


    采买材料不是游山玩水,路上的时间最最宝贵。天微明便要起身,到夜色如墨实在无法行进才歇下。


    第一次采买的兴奋压过早起困倦,云黛胭起床没有特别困难,大不了困了在马车里补觉,人在最困的时候是不会被路上颠簸所影响的。


    这日清晨,山林雾气尚未完全退却,晨露沾湿车轮。


    云黛胭坐在马车里,听江岩和伙计核对路线与寒水草数量,听了一会儿就有了困意,伏案准备小睡一会儿。


    马车突然一震,几个蒙面持刀壮汉从林间猛扑出来,飞箭射进马腿中。马车急刹,云黛胭径自从马车中滚了下来。


    购置原料带的人不多,虽有几个专门请来护卫的人,但对上数目多一倍的歹徒,多少还是有些不够看。


    一只手探过来,云黛胭抓着手里的银簪反手扎下去,却不料另一人出现在她身后,粗壮手臂直接揽住她的腰身。


    巨大的力道让她瞬间痛到失声,她抽回银簪,想要扎环在腰上的手臂,一张怪味手帕捂上她的口鼻,挣扎迅速微弱了下去。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云黛胭嗅着潮湿、腐霉的味道转醒。


    所处之地是个废弃山屋,家具腐烂,完全不能用,她自己也是躺在干草铺陈的地面上。


    情况不太乐观。


    她双手双脚被捆缚,外衫被撕扯得凌乱不堪,露出里面的中衣。衣衫虽然被撕破,但身体没别的不适,匪徒可能是准备对她做什么的时候被人叫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坐起,就在她试图站起身透过窗子看外面情况的时候,破旧木门被人推开,从外头走来三个壮年男人。


    云黛胭心头一颤,不可谓不慌,本能往后缩了缩,心底组织着劝降他们的话术。


    然而那三个壮汉看她醒来,也没什么反应,留了一个看守她,其他两个就地睡下。


    ……这些匪徒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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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非真的要侵犯她。


    可是为什么呢?


    是想留她做勒索父亲的筹码,所以害怕她受辱自尽吗?


    那她衣裳被扯,究竟是起了色心的绑匪被拦下,还是有人想要脏了她的名声?


    云黛胭咬了咬唇,低低地咳嗽了几声,而后瑟瑟发抖道:“好、好汉,可否给碗水喝?”


    醒着的那个人抬眼看她,慢慢站起身,走去外面盛了一碗水给她。


    碗里有沉淀的泥沙,但云黛胭管不了那么多,就着他的手一饮而下,而后带着哭腔道:“好汉,你放了我吧,你想要什么,我让我爹给你,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绑匪显然是没有耐心应对这种娇滴滴哭唧唧的闺阁小姐,懒得搭理,把水碗拿走后便回到原先的地方坐下,瞧着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黛胭抽泣着,小声问道:“那、那能给件外袍穿么?这样、这样好羞人。”


    那绑匪终是忍不了,翻着白眼道:“又没露肉,哪儿丢人了?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千金小姐。”


    云黛胭被他凶后,挤掉几滴泪,低低啜泣,把他烦到“啧”了一声,才瑟缩着止住哭声。


    试探完毕,这绑匪对财不动摇,对色也不动摇。


    三人十分均匀地每过四个时辰换一次岗,留一人看守,其他的要么睡觉,要么出去采买吃食。


    当时出现劫走她的少说有十人,现今只有这三人轮班倒,或许真如她所猜测那样,这不是团伙作案,而是受命于人。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个时间节点。


    据她在此三日的观察,到入夜那次换岗,其他两人睡下,看守她的人中途会起夜,那两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多大的声也叫不醒。


    茅厕在小院东角,离门很远。她要出恭时,绑匪会松开捆缚她的绳子,在茅厕外蹲守她。


    于是这日她从茅厕出来,被再次捆绑住的时候,有意绷紧拳头,这样放松下来时,绳圈会变得松松垮垮。


    当夜,她趁绑匪起夜,将手伸直,从绳圈里出来,强压制住颤抖的手指,解开脚上绳索,直冲出去。


    待绑匪提着裤腰出来的时候,她早就跑出院门钻进了林子里。


    夜有小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她却只觉得浑身滚烫。顾不上方向,只知道拼命往山林深处跑去,树枝与荆棘划破她的皮肤和本就破损的衣衫,脚下泥泞湿滑,她摔倒不下十次。


    但每一次摔倒,都会不顾身上任何疼痛地飞快爬起,继续没命奔逃。


    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好似催命符,她不敢一刻松懈。


    直至瞧见不远处清消的白影,心头好似被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


    她鬼使神差张开手臂,扑进了他的怀里。


    “……二姑娘。”低沉沙哑、略带哽塞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云黛胭气喘吁吁伏在他的怀里,而后拧了一把他的腰,急声道:“别废话,快、快拉着我跑。”


    没有任何犹豫,舒鹤栖抓住她的手,在崎岖湿滑的山路上灵活穿梭,利用树木和岩石躲避身后的视线。


    奈何此人穿得实在拖累,暗夜中那抹白总会不小心、不合时宜地提醒后面的人他们的行踪。


    直至两人被逼到断崖边缘,退路已断。崖下风物在夜色中不可见,靠近它,只有发自本能的惊惧。


    云黛胭咬牙,狠心松开舒鹤栖的手,低低道:“我们服个软,少受些罪。”


    舒鹤栖像是没听懂、或是傻了般,定定地看着她。


    云黛胭瞧着步步紧逼的绑匪,愈发慌乱,扭头对舒鹤栖说:“你、你吱声啊!”


    说罢,她转回头,想挤出一个笑,安抚一下绑匪,别一个激动把他们逼下悬崖,却不料突然听到身侧的哑巴开了口:“二姑娘。”


    云黛胭闻声看他,又听他继续道:“信我。”


    信什么?


    话音刚落,她的腰突然被人紧紧抱住,接着便是一阵强力的失重感,牢牢裹挟住她。


    ——他抱着她往后仰去,双双坠下悬崖。


    云黛胭伏在他的胸口,也不知道是她的心跳声太大,盖过他的心跳,还是他成竹在胸,根本不慌张害怕。


    凛冽山风从她耳畔擦过,宛如刀子一般。


    “舒鹤栖,你脑子有毛病啊?”


    喉咙里挤出的话被山风割裂,破碎地逸散在空气中。


    但她确信他听到了。


    因为在这之后,他竟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音。


    啊啊啊他真的真的有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