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城璃茉有些后悔。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左侧的手冢国光，倒不是害羞什么的，她没这个想法。


    只是觉得……


    他好高。


    她的手好累。


    走着走着，伞面不自觉往下移，而一旁的手冢国光则是被迫适应伞的高度，弯着腰，头直接埋在伞里。


    手冢国光开口：“把伞给我吧。”


    真城璃茉：“……嗯。”


    她脸上没有留恋，立刻把伞柄往他手里一塞。


    “给你。”


    雨还在倾盆，砸在电线杆上 “噼里啪啦” 响，溅起的水花顺着杆身往下淌，在地面积成浅浅的水洼。


    真城璃茉跟着手冢国光往前走，一个纸箱却映入他们眼帘。


    纸箱盖子虚掩着，被雨水泡得发皱，最底下的边角已经软塌塌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旁边的硬纸板散在水里，字迹晕成一团模糊的墨痕，连原本写了什么都看不清。


    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慢了下来，他们靠近了一些，反而能听见纸箱里传来细碎的呜咽，像小奶猫被冻得发颤的声音，微弱又可怜。


    是猫咪吗？


    真城璃茉脚步停在纸箱面前，身后的手冢国光也跟着停步，悄悄将伞往纸箱方向挪了挪，伞面刚好罩住箱体顶部，挡住倾泻的雨丝，不让更多雨水渗进去。


    良久，她还是蹲下身，指尖轻轻掀开湿软的箱盖。


    一股淡淡的奶味混着雨水的潮气扑面而来。


    里面铺着几张旧报纸，一只看起来才两三周大的小三花猫缩在角落，靠近地面的毛湿了大半，正瑟瑟发抖，旁边还放着小半袋猫粮和一个翻倒的塑料碗。


    她捡起散落的三张纸条，第一张纸质最薄，字迹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子一笔一划描出来的，末尾还画了个哭哭脸：“本来有四只小猫，但是妈妈只允许我带一只回家，剩下的三只我没有办法了。”


    这里原来不止一只小猫的吗……


    第二张纸更厚实，字迹娟秀有力：“不用担心哦！姐姐也很喜欢小猫的！第二只小猫就由姐姐抱走啦！”


    而第三张最短，只有五个字，龙飞凤舞：“黑的归我了。”


    这时，小三花突然蹭了蹭她的手背，毛茸茸的触感带着点湿凉，却格外亲人。


    真城璃茉的心轻轻颤了一下，指尖顺着它的背摸了摸，小家伙立刻往她手心钻，小脑袋蹭着她的指腹，像在寻求温暖。


    如果是在自己家的话……说不定还能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


    但现在她是寄住在手冢家……


    怎么办。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过天气预报，从今天开始之后雨会越下越大，一连下一个星期，如果是晴天还好说。


    箱子里还有猫粮和水，小三花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但现在是雨天，小三花的靠近地面的毛已经湿了，天气越来越冷，如果全身的毛都湿了会感冒的……


    严重的话还会变成肺炎。


    真城璃茉抬起头，太阳已经渐渐下山了，周围都没有人。


    怎么办……


    难道要放在这里吗？


    手冢国光弯腰捡起地上湿透的硬纸板，上面的字迹只剩残片，却能辨认出 “小猫健康”“无法照顾”“拜托了” 几个字。


    他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雨势没减，反而更密了。


    “雨越下越大了。”


    手冢国光的声音在雨里响起，他看向真城璃茉怀里的纸箱，“先离开这里吧。”


    “嗯。”


    真城璃茉点点头，抱着纸箱跟他走到不远处一家打烊的商店门口。


    卷帘门紧闭，门口的挡雨棚刚好遮雨，风却从侧面灌进来，带着雨水打在脸上。


    风很大。


    真城璃茉探出手，丝丝雨点飘落在手心，顺着掌纹滑落。


    雨很大，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真城璃茉刚想把纸箱放地上，就被手冢国光拦住：“会淋湿的。”


    她低头一看，地面的积水已经漫到台阶边，连忙将纸箱抱到台阶上。


    “嗯。”


    “是这里。”


    手冢国光又指了指她的右肩，她刚才护着纸箱，半边肩膀露在伞外，校服已经湿了一片，深色的水渍顺着衣料往下渗。


    “谢谢。”


    真城璃茉愣了愣，退了半步，从包里抽纸巾擦干净台阶，在坐下之前递了张干净的给手冢国光。


    “要用吗？”


    “你的头发湿了。”


    “谢谢。”


    手冢国光接过，轻轻擦了擦额前的碎发，一起坐下。


    真城璃茉顾不上自己，小心地用纸巾擦小猫身上的水，又掏出自己的手帕，将小猫裹起来放在腿上，手心轻轻搭在上面，用体温慢慢捂热。


    手冢国光问。“这是？”


    “初春的下雨天，温度太低了。”


    真城璃茉抬头看天，语气软了些，“小猫会冷的。”


    “要带回去吗？”


    手冢国光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开口。


    真城璃茉重复了一遍，“带回去……？”


    “嗯。” 手冢国光的语气很平静，“你看起来很喜欢。”


    “……”


    真城璃茉低下头，指尖轻轻摸着小猫的背。


    小家伙已经睡熟了，呼吸很轻。


    她说不上很喜欢猫，只是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她就有些舍不得将她推开了。


    然后到了这里。


    是因为同病相怜吗……还是因为什么。


    她不知道。


    “但带回去还是算了。”


    她的声音不算大，“太麻烦了。”


    和小猫无关。


    只是她不想再给手冢家添麻烦了。


    更何况她白天要上学，没办法照顾猫咪，捡回去是对猫咪的不负责任。


    手冢国光站在她身边，挡雨棚的阴影落在他身上，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麻烦？”


    真城璃茉没抬头看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嗯。”


    她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透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风又吹了过来，手冢国光看向真城璃茉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怀里安静的小猫身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啊呀？你们怎么坐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真城璃茉和手冢彩菜同时回头，就见手冢彩菜拎着菜篮子走过来，菜篮上还沾着点雨水。


    “妈？”“彩菜阿姨？” 两人异口同声。


    “我们在躲雨。”


    真城璃茉站起身，怀里的手帕还鼓着。


    “这样啊，让我也加入吧。” 手冢彩菜笑着走到台阶前，真城璃茉和手冢国光连忙往两边挪，留出中间的位置。


    手冢彩菜坐下后，目光很快落在璃茉怀里：“啊呀，这个是小猫吗？”


    “嗯。”


    真城璃茉小心地递过手帕。


    出人意料的是，手冢彩菜抱猫的手法相当娴熟，甚至娴熟到了惊讶的程度。


    而小猫不仅没闹，反而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非常健康的小猫呢。”


    手冢彩菜将小猫重新用手帕包好，“毛色也有光泽，她的主人应该很爱他，但应该还没一个月，眼睛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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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膜都没有褪完。”


    “话说你们是……”


    手冢彩菜从口袋里掏出酒精湿巾将手擦了擦，她想问她们是在哪儿发现这只小猫的，却发现真城璃茉的眼睛里透着惊讶，“璃茉怎么啦，你好像很惊讶。”


    “没什么。”


    真城璃茉摇了摇头，“就是有些吃惊……没想到彩菜阿姨抱猫竟然这么熟练。”


    “那当然咯。”


    手冢彩菜将用完的湿巾丢进垃圾桶，“我可是兽医，和他们打交道可是我的工作。”


    真城璃茉有些吃惊，“兽医？”


    她好像……对彩菜阿姨的职业一无所知。


    可是。


    根据妈妈和彩菜阿姨的描述，她应该在手冢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


    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对呀”手冢彩菜点点头，“大概是在国光两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璃茉才一岁多呢，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在餐桌上说，我想要出去工作，我想当兽医。”


    “你们的爷爷和爸爸都很支持我哦，不仅豪气的把带国光和璃茉的事情分走，每天晚上还尽可能的早回家，之后我就非常努力的备考，然后成功把本科阶段的兽医学专业全部都学完啦！”


    “再然后就是实习考证工作啦，都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手冢彩菜说完后，摸着怀里的小猫露出笑意，“不重要啦，倒是你们，是从哪里捡到她的呢？”


    “是前面的马路……”


    真城璃茉回忆道，“雨下太大了，箱子底部都湿了，我们就把他带过来了。”


    “这样啊。”


    手冢彩菜瞥见在纸箱里散落的纸条，“那就带回家吧。”


    真城璃茉有些惊讶，“欸？”


    “刚好带给国光的外婆养。”


    手冢彩菜说话的同时顺便拍了拍再次陷入熟睡小猫的屁股，“妈妈可一直念叨想去领只小猫回来呢，在乡村的日子很无聊，下次去看望他们的时候带过去吧。”


    真城璃茉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被简单处理。


    但除了她之外的二人却全然没觉得有什么，手冢彩菜站起身将菜篮自然的递给手冢国光。


    “来，国光帮我拿着。”


    雨已经渐渐小了。


    夜空渐渐澄澈，零星能看见几颗星星。


    “走吧，我们该回家啦，带着我们的新成员。”


    等到雨停，手冢彩菜走下台阶，二人跟在她的身后一前一后。


    雨已经小得快要看不见了，只剩下零星的雨丝飘在空中，落在地面的积水上，漾开细小的涟漪。


    真城璃茉跟在彩菜身后，刚走下台阶，走在她前面几步的手冢国光却突然停住，蓝白色的队服肩膀处还沾着点未干的水渍，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镜片后的眼神。


    周围很静，只有远处汽车驶过积水的 “哗啦” 声，和头顶挡雨棚滴水的 “滴答” 声。


    在即将经过时，手冢国光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压得很低。


    “我没有觉得是麻烦。”


    真城璃茉猛地怔住了，脚步像被钉在原地。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映出面前的手冢国光。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可语气里没有平时的冷漠，反而带着点不易察的认真。


    真城璃茉有些不确定，“什么？”


    她的声音不算很大，带着点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茫然。


    手冢国光没有再重复，只是轻轻抬了抬腿，朝着手冢彩菜的方向迈出一步。


    路过她身边时，他侧过头，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起码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