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玛莎闯进小诊所时，托马斯还捂着胸口。她举着枪对着里面唯一一位活人，咆哮着：“出去！”


    那个活人熟练地躲在阴影里，她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耳熟：“……这里严禁暴力，女士，没有人会在这里开枪。请冷静下来，我可以免费为您提供必需的医疗服务。”


    玛莎啧了一声，她调转枪口向下，说：“出来。”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举着双手走了出来。在诊所医生的面孔暴露在灯光下的一刻，终于缓过气来的托马斯一把抱住玛莎，安抚地说：“我认识她，她是我同学，莱斯利·汤普金斯，那个在贫民区开诊所的同学！我和你讲过她，你还特意拨给她一大笔资助。玛莎，我没被击中，但我得确定没有骨折和内出血。”


    “还有克拉克！”布鲁斯说，在托马斯扶着前台勉强站立时，他双手捧着不怎么动弹的小章鱼，单词和单词黏在一起，“还有克拉克，它中枪了！是它救了爸爸！”


    玛莎仍然惊疑不定，她对自己随机闯入的黑诊所居然是托马斯同学开的这件事没有太大实感，但今天晚上确实太过刺激，而她也习惯于在医学方面完全听从托马斯的建议。因此，她说：“你能照顾好你们？”


    在得到托马斯的承诺后，她拎着枪坐在自己打碎门玻璃的大厅处，揉着手指给阿尔弗雷德发去消息：你知道莱斯利·汤普金斯诊所的位置吗？


    她垂首等待阿尔弗雷德回话的时候，重新考虑该如何对待那只外星章鱼。她仍然——十分——讨厌这种饱含未知的生命，她仍然不知道克拉克身后是否有着更浓厚的阴影，她仍然对克拉克本身都算得上一无所知。玛莎·韦恩的本能依旧对她发出警告：克拉克·肯特十分危险，你最好立即做出行动。


    但今天、刚才，克拉克救了她丈夫一命。她短促地吐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决定可能算得上……太私人化、情绪化、不够深明大义，但算了吧，就算这都是装出来的，可在面对那枚呼啸而来的子弹时，克拉克毕竟真的起跳了。


    就算是亲人、爱人、挚友，又有多少人能像它一样义无反顾地起跳呢？


    ……好像拯救什么，就是它生命的全部意义一样。


    87.


    托马斯熟练地扒开自己的衣服，他毕竟是经常去战乱地带志愿行医的无国界医生，紧急处理和伤情鉴定都是一把好手。肋骨没有事，很好。内脏都很安全，更好。他试探地做个深呼吸，在原地蹦了两下，没有任何问题。托马斯拿起一块桌面小盘上用来安抚等候者的糖塞进嘴里，背着手摇摇晃晃往布鲁斯的方向去了。


    他不担心他老婆，玛莎非常能打，差不多一只手能按住十个他。虽然玛莎的一项个人爱好是伪装成柔弱淑女，但也不妨碍她披肩下的肌肉强健到能轻松把人的头骨打骨折。托马斯现在出去，与其说是担心老婆，不如说是给老婆添乱。


    他们两个都是追逐冒险、追逐风暴的那种人，是很难甘心停驻在某地的。他们初遇在一场非洲战争中，愣头青医生对来救自己的飒爽大姐姐一见钟情，随后拼尽全力死缠烂打，终于喜结连理。随后，他们过了好一阵疯狂的日子，直到某天迎来了布鲁斯。于是他们回到哥谭，成为韦恩夫妇。


    唉，现在回想当年，简直恍如隔世啦。托马斯装作虚弱的样子，趴在布鲁斯的头上，弯下腰，问他可爱的儿子：“克拉克怎么样？”


    布鲁斯很紧张地看着他：“医生刚把它带进去，我不知道！”


    88.


    莱斯利·汤普金斯——呃，她是托马斯·韦恩的同学，这意味着她是个很优秀的医生——治人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把这只软塌塌的章鱼抱进诊断室，可能是布鲁斯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太过有威胁性，让莱斯利不得不顺着他的心意做事。总之，目前，莱克斯和克拉克面面相觑。


    “他告诉我你能听懂英语。”莱斯利举着诊断本，“我刚才简单摸了一下，你应该也没出血，至于软组织挫伤、骨折和内脏什么的，这也不是我学过的领域。这样，要不我们……快问快答？”


    我真是疯了，她想。托马斯还是个学生时就可爱做梦，他儿子爱做梦也很正常，我居然真把一只章鱼当做智慧生命对待，我也疯得差不多了。但是，这种想法在章鱼——患者克拉克·肯特——卷起一只铅笔，鬼画符似得一左一右写了“YES”和“NO”后变得……


    总之，莱斯利对克拉克说：“你先等一下。”随后，她转身进了医生值班室，在里面服了几片镇静剂，又用冷水泼了好几次脸，这才重新回到诊断室。然而，无论是“YES”和“NO”，还是卷着铅笔的章鱼，都没有如她所愿消失掉。


    很好，莱斯利想，我就知道疯的不是我。


    89.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莱斯利恍惚地捧着克拉克出来了，她说：“恭喜……子弹没有打中致命部位。回去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按老一套来：多喝水、多晒太阳、多休息。


    幸好布鲁斯听不出来，他还很开心地感谢莱斯利，说：“太好了！你真厉害，我爸爸都看不出来克拉克受没受伤！”


    其实我也没看出来。莱斯利和托马斯对视一眼，她最后那点医学生的顽强让她没有诚实地说出：这些都是你家章鱼说的。它觉得自己只是被震了一下，我主要起一个记录和让你相信的作用。即使是面对一个小孩，这种太像童话故事的内容也实在没办法从她的嘴里吐出来。


    但是，这些是布鲁斯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只会一边认为莱斯利医生真是无与伦比的医生，一边像任何认为亲人已经无力回天却被医生暴力救活的家属一样，握着医生的手泣不成声。克拉克缩在他怀里，伸出两只腕足帮他擦眼泪，但眼泪是越擦越多的，终于，克拉克也被泡在布鲁斯的泪水里了。


    唉！克拉克无可奈何地想，我还没死呢，就哭成这样，我要死了，你该怎么办呢？它怀着一种柔软的情感，抱住了布鲁斯的下颚。对温情的两个人来说，这实在是个甜蜜的拥抱。但对剩下两位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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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的成年人则不然，莱斯利用五年又四年又三年的同窗之谊对托马斯以眼神询问：你的救命恩章是在试图啃你家小孩一口吗？


    呃。托马斯回答，可能这就是他俩友情的一种表现吧。我老了，对年轻人的事搞不太明白。


    90.


    莱克斯在第二天太阳刚起来的时候被布鲁斯短信轰炸，他怀着起床气看完朋友们昨晚的惊险故事后，咬牙切齿地打了一行字：在哥谭还敢看午夜场电影！告诉我还敢不敢了！


    布鲁斯回复：呜呜。


    还呜，还呜！大都会安保比哥谭好那么多，莱克斯都不敢看午夜场电影的，真不知道布鲁斯怎么有的勇气，居然赶在哥谭十点以后出门。


    不过，在这股恼怒退却后，后怕又涌上莱克斯的心头。他差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失去他唯二的朋友！这种无力感让恼怒再次卷土重来，他用力敲着键盘，本来有许多威胁想说，最后却只发过去一句“你今天别跟同学瞎玩，早点回家”。


    我请假了。布鲁斯回复，这周我都不用去上学，因为被袭击了，需要静养。虽然被射击的不是我，挡子弹的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学校觉得我需要保护，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吧。


    91.


    布鲁斯吃完早饭，莱克斯不知道怎么也不继续回信了，只好去浴室探望被圈在浴缸里，同样被要求静养的克拉克。他甩掉拖鞋，卷起袖口，自然地泡进水里：“莱克斯总是说着说着自己跑掉，你说他是不是嫌弃我太粘人了？”


    克拉克从浴缸的另一边游过来，自然地把自己塞进布鲁斯的怀抱里，像一只大型捏捏玩具。和地球章鱼不同，克拉克的皮肤虽然也滑溜溜的，却没有黏液的触感，反而更像……毛绒，手感上佳的短平绒。


    之前，布鲁斯很尊重克拉克的个人选择，它不主动过来贴贴，布鲁斯绝对不会凑过去硬要抱。就算克拉克主动贴上来，布鲁斯也很少主动抱回去，一向由着克拉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但是，昨晚那声枪响和软塌塌的、怎么戳也没有回应、如同死掉的克拉克，不知道为什么，让布鲁斯感觉到一股恐惧：对布鲁斯·韦恩而言，在他至今为止七年的人生里，从未真切地失去过什么。他稚嫩的心，尚且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如此不愿意再和克拉克分离，但是，他的行动已经率先表明了心意。


    克拉克对此很是心虚，它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运气那么好，居然真的没有受伤，被子弹打穿的腕足，居然也神奇的没有留下伤口。它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因此死掉，布鲁斯会伤心成什么样，但它也不后悔，因为克拉克救了一个能救的人。对克拉克来说，如果它的生命能为了另一个生命燃尽，那便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不过，布鲁斯肯定觉得它在胡言乱语。所以，心虚的克拉克只好主动凑上前去给布鲁斯抱，两个小孩躺在浴缸的温水里。浴室的窗户关着，浴霸让室温处在不至于让布鲁斯感冒的地步。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克拉克，好像一松手它就会融化在水里，只有这样才能留在布鲁斯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