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作品:《听风吟夏》 入夜后的医院很寂然无声,走廊里空荡荡,踩在地面的动静发出回音。冰凉的空气里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倪夏数着上次见面的日子,明明没过去很久,当时活力中有点顽皮的老人这会儿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着昏睡,脸上没什么血色。
鱼肚纹台面上放着一盆热水,头发花白的沈父拧干浸过热水的毛巾,半弯着腰倾身给老人家细致地擦脸、脖颈,轻轻端起身体一侧的手,从上往下地轻缓地擦拭。
过了会儿又去隔间换了盆热水,听见门口有动静,毛巾扔盆里泡着,他抽出纸巾抹去脸上的汗。
沈父满脸胡子拉碴,披在身上的外套像是被枕过,抻出许多褶皱,看见沈桯过来,他迎上去低声说:“晚上有情况随时通知我。”
沈桯嗯了声。
沈父揉捏着太阳穴,连续多日的忙碌累积在身心,坏消息接踵而至,人到底是有几分颓然显现,“沥北那边的医生已经联系好了。”
沈桯说:“你回去吧,明天白天爷爷清醒的话我再叫你过来,其他的我来弄。”
沈父摆手:“没事,我想和你爷爷多说会儿话,多看几眼。”
他掏出烟盒往病房外走,目光越过沈桯肩头,看向沈桯身侧露出半个身体的年轻女人,象征性地点了下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
对于倪夏的出现,他似乎一点儿不在意。
倪夏与沈父目光交接的刹那,也礼貌回应了下。
拖着沉重的步伐,顶着花白头发的沈父去到楼下的停车坪,汽车尾灯在黑暗里闪了两下,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沈桯在窗户口盯着看了会儿,到小房间拿出折叠椅,装好了放在另一个余温尚在的椅子旁边,“坐吧,累的话就去里面凑合睡一下。”
她晚上没喝多少酒,飞机上补过觉,“不累,回来路上坐久了腰酸,正好站会儿。”
“躺着舒服些,缓解腰椎压力。”沈桯握住她的手腕,给她带进休息室,又倒了杯温水过来递给她,离开时将休息室的门虚掩上。
一条窄光从门外挤进来,弱弱地点亮小小的空间。
倪夏坐在床沿,双手捧着水杯,喝了两口。
毛巾在水里荡晃,水滴淅淅沥沥落下,椅子拖动时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一切细小微弱的动作在鸦雀无声的环境里衬得很清晰,犹如覆上一层放大镜。
沈桯捋起衣袖到手肘卡住,掀开一部分被褥,耐心地解开老人家睡衣衣扣,枯瘦的身形呈现在眼前,胸膛起伏的气息微弱。他低垂着眼睑,默不作声地擦拭身体,一滴泪悄无声息滑过面颊,滴落在苍老的皮肤表层。
时间仿佛静止,他保持着擦拭的动作凝然不动,半晌后才若无其事地抹掉,余光瞥了眼黑黢黢的窗外,心在某个瞬间像沉到海里。
擦洗干净身体,换上新的睡衣和被褥,沈桯走到休息室门边,推开一点,小夜灯的光照进来一片,在床三分之一的位置划出明暗交界线。
倪夏就着坐姿歪倒睡在床边沿的位置,头发掩着脸和脖子,手臂搭着小腹。
沈桯上前两步蹲下,手刚碰上她的鞋,床上人发出迷蒙声,单手撑着上半身看过来,目光混沌,“搞完了?睡觉吧,睡一会儿。”
见他浑然不动,她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结实的腹肌上,困顿时的语气特别温软,“让我醒醒神,晚上好替你。”
呼出的热气透过布料撩起暖热,沈桯把她拥得更紧了些,摸着她光滑的发,“困就继续睡,让你过来又不是来替我的,我还好。”
倪夏说:“其实我对照顾生病的人这套流程挺熟悉。我爸以前生病的时候我和倪湛的妈妈两个人没日没夜地轮流照顾,该注意的事项到现在我还记得,微小和琐碎的细节占据大多数,初始可能会觉得还好,长期累积下来会慢慢从边边角角蚕食身心……”
沈桯听她语气清缓地说完,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从她的腘窝穿过去,把人打横抱到床中央躺下,下一秒利落地脱去她下意识抬起双脚的鞋,“我知道。”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隐约笑意,“还有你在,我不会硬撑。”
倪夏抬了抬眉梢,双臂勾住他的脖颈,使了个巧劲儿,把他往自己身上压的同时,自觉靠墙贴过去,“那一起眯一下。”
两具身躯几近叠在一起,沈桯弓起腰,曲起一条腿,头埋在她堆着黑发的肩窝,暖湿的气流拂过来,烫着她的皮肤。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米二的单人床睡下一个人就剩不下多少空间,相拥的一起的两人却不觉得拥挤,暗淡的光芒有一瞬让人觉得刺眼。不知道是谁的手臂加了把力,互相把对方抱得更紧。狭小的空间里温度在上升,充满着温情、平和,就像那片从门缝泄进来的光,悄然无声裹住一片荒草地。
屋子里静极了。旁边的盥洗间里滴滴答答漏着水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微微仰起头,倪夏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看他,目光一寸寸在他脸上逡巡,触及那双看过很多次的眼,手不自觉一并触碰过去,软腻指腹抚上他的眼,力道轻柔地摩挲两下。
沈桯抓住她的手放在脸颊,蹭了下她的掌心,唇跟着过来似有若无地亲了下,比真正的亲吻迷人,带着某些不可言喻的亲密。
倪夏小拇指隐隐颤抖一下,蜷缩起来,掌心下滑一点,揉捏他发烫发红的耳垂。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耳朵总是很容易红,藏也藏不住。
“别闹,睡觉。”嘴巴蹭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拒绝的话,手扣着她的腰更贴近身体,不一会儿又松开,抽离的动作像是推离她,从床上爬起。
倪夏箍住他的腰,让他半推半就地躺回去,她趴在他身上,侧耳倾听他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声,略带困意的轻笑:“好,晚安我的沈医生。”
沈桯拥着她,搭着她的腰的手转到背上,轻拍几下,嘴角一点笑意漾出,眼底柔情似水。没有什么比今夜的相拥更熨帖心灵,如果有,一定是她的降临。
大概眯了一小时,身上的人已然熟睡,均匀的呼吸深深浅浅喷在胸口,他抬手捋起她颊边的发至耳后,侧头凝视着她睡觉的娴静模样好一会儿,小心翼翼推开她的包围圈。
拿出枕头垫在她脖颈下,盖好被褥,他静悄悄退出休息室,带上房门。
天蒙蒙亮时,窗外的寂静渐渐被汽车引擎声打破。病房门口隐约有说话声。
门锁被旋开,沈父带着酒店楼下的面包店买来的早餐推门而入,同行的还有一位温柔女性,和倪夏差不多年纪。她抱着鲜花,拎着贵重礼品,与沈桯目光相接时大方微笑,一点也不怯场。
沈父介绍:“这是你李伯伯的女儿穆婷,代长辈过来探望老爷子。”
沈老爷子生病的消息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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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这段时间陆续有沈父的好友过来探望一眼,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沈桯目光平平地看向李穆婷,说了声谢谢,再无眼神交汇。视线落到病床上的人,沉沉地昏睡中,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手背摸了下老人家的手臂皮肤,冰凉得有些吓人。
他立马将断电的暖手宝充上电,塞在手臂下方,上面垫了一层薄绒毯,隔开过烫的温度。
李穆婷轻手轻脚将冒着露珠的鲜花放到台面,压低声音同沈父寒暄两句,眼神里写着不再多逗留的意思。
若是交情好的老友沈父还能多聊上一些,碰上小年轻的实在没啥共同话题,无话可说,也不便挽留。
“沈桯,你送一下穆婷。”沈父发话。
李穆婷忙起身,抬脚往外走,连连婉拒:“不了,朋友还在楼下等我,多谢伯父的好意。”
“不碍事,那就送到楼下吧,我替老爷子谢谢你的探望。”
李穆婷无奈笑笑,点头应下,不再推拒。
缓慢站直身体,揉了把布满血丝的眼,沈桯调过头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抄起一瓶矿泉水,“走吧。”
许是舟车劳顿,倪夏前半段睡得格外沉,后半夜不知为何开始开始做起梦来。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回到年少时拿不上台面、一地鸡零狗碎的家,耳际是无休止的争吵,她被遗忘在家的角落,看倪盛平每天带回来不一样的女人,看秦晓婷每天以泪洗面,两条水线干涸在脸面,眼里充斥着绝望忧伤;下一秒场景变换,她穿着校服身处朗朗书声的课堂里,竖起的语文书后躲着一双双窥视的眼,嘲笑、讥讽、漠然,静静拽着她坠下无垠的深渊。
一切开始褪色,风声在耳边呼啸,穿膛而过。心中剩下一片冰凉。
忽然有一双手拥住她,揽她入怀,热气腾腾的胸膛像暖气,四下萦绕包裹整个身躯。她仿佛掉入一湖温泉,扑面而来的水柔热、温和。
醒来的时候梦的雏形还在,只是忘了一大半,就记得最后那温平却很有力量的拥抱。眷念感犹在。
休息室没有窗,门关严实后不大的空间黑黢黢,一刹那令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倪夏摁亮手机屏幕扫了眼,早上七点不到,身旁空荡荡。
她静坐在床上缓了缓神,过了会儿掀开薄被,站直身体时掸去衣服上的褶皱,以手为梳抓了把头发。
一打开门,倪夏就发现病床前守着的换了人,花白头发被空调的风吹得轻微晃动,沈父低头吃着早餐,视线聚焦在平板上处理工作,偶尔语音回复手机里进来的消息。
感到一股注视的目光,沈父扭头望向她,几许愣然从他脸上飘过,须臾恢复常态。
“昨晚没回去?”沈父淡淡问。
病房里的空间混着早餐的味道有些浑浊,倪夏目光平静地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辛苦你了孩子,吃点东西。”沈父递过来牛奶和面包,状似不经意地问,“和沈桯在一起多久了?”
倪夏说了句谢谢,接过来早餐放在手里,垂眸睨了一眼,压根不打算吃。
“不久,就这段日子。”
沈父意味不明地嗯了声,不再说话。初升的日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爬进来,他的脸色恍惚间罩上一层薄纱,看不真切表情。但仅从第一次见面的眼神开始,倪夏可以判断她不讨喜。
因为那眼神是不屑掩饰的轻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