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先黛玉一步，翻身下马。


    “我来打头阵。林姐姐身子弱，仔细伤着。”


    “谁说我身子弱了……”


    【宿主，云妹妹说得在理。你的默认不开挂时候的武力值，还是做个军师稳妥些。】


    黛玉向天翻了个白眼。


    “上回我还射中三名禁军。”


    湘云笑道：“那是他们立着不动给你射。再说你那架势，不像开弓，倒像在拉胡琴。”


    曹雪阳轻咳一声，打断二人。


    “两位，还是先议正事。”


    “正是。”黛玉敛了玩笑神色，面容一肃，“这一回，我们不诓她，只把实情相告。”


    曹雪阳问：“什么实情？”


    “安史之乱的始末。”黛玉自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此后八年的天下大势，我都录在上面了。”


    曹雪阳接过展开，倒吸一口凉气。


    “安禄山反，潼关失守，长安陷落，圣人幸蜀……”


    黛玉又道：“不止于此。太子于灵武即位，遥尊圣人为太上皇。大唐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藩镇割据，民生凋敝。”


    【宿主你这是透底啊！严重违反天条的！噢不是，在这里，是严重违反了游戏的剧本。】


    “规矩就是用来破的。”黛玉神色自若，“况且，史书既已落定，多说几句又何妨？”


    湘云却有疑虑：“可贵妃娘娘会信么？凭空冒出三个人，说自己来自后世，换作是我，我也只当是疯话。”


    “所以要拿出凭据。”黛玉转向曹雪阳，“你可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明日之事？”


    “能。”曹雪阳答得干脆，“陈玄礼将于戌时三刻聚拢六军，亥时正对杨国忠发难，子时前后，兵围驿馆。”


    “够了。”黛玉截住她的话头，“我们只消在戌时前见到贵妃，将这些话告知于她。等事一一应验，由不得她不信。”


    曹雪阳追问：“然后呢？即便她信了，又能如何？”


    黛玉默了片刻。


    “让她自己选。是为一个不值当的男人赴死，还是……活下来。”


    湘云忽然想起一事：“等等，我们要赶在兵变前见贵妃，那么便与之前趁乱混入的状况不同。一切井井有条之时，如何进这驿馆？眼下守卫森严，怕是不能轻易入内。”


    “容易。”曹雪阳拍了拍腰间令牌，“我有天策府的调令，只说护送军饷路过此地。”


    湘云指着自己和黛玉：“那我们俩……”


    “便说是我的亲兵。”曹雪阳上下打量二人，“只是，须得换身行头。”


    一刻钟后。


    【噗哈哈哈！宿主你这身男装……活像偷穿了大人衣裳的稚童！】


    【截图存档，必须高清存档！】


    黛玉黑着脸，伸手扯了扯身上沉重的甲胄。


    “这盔甲忒重了。”


    湘云忍着笑，上前帮她整理。


    “林姐姐，你得把胸挺起来。对，收腹，别弓着背……噗，罢了，你还是扮个伤兵更像些。”


    “湘云！”


    “莫闹了。”曹雪阳颇为无奈，“到了。”


    马嵬驿的高墙木栅近在眼前。


    守卫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天策府曹雪阳，奉命护送军饷。”曹雪阳亮出腰牌。


    守卫验看过，侧身放行。


    “曹将军请。”


    【这就进来了？我还当要打一架呢。】


    黛玉低声道：“拳脚官司是下策，非不得已不用。”


    入了驿馆，曹雪阳熟门熟路，引着二人直奔后院。


    “贵妃寝宫在东厢，但这个时辰，她应在园子里。”曹雪阳说，“她每日此时，都要去喂池里的锦鲤。”


    果不其然，园中一池碧水旁，立着个绝色丰润的背影，正朝池中撒着鱼食。


    即便只是背影，也美得叫人不敢出声。


    【乖乖，难怪那位见惯了绝色的风流天子魂牵梦萦。这等容貌身段，放在咱们那会儿，能叫所有小花旦都歇业。】


    【等一下，这个背影身段看起来，怎么有点像宝姐姐？】


    “嘘。”黛玉示意它噤声。


    一来现在不该说话，二来宝钗并不喜欢人家比她做杨贵妃。


    曹雪阳定了定神，走上前去。


    “娘娘。”


    杨贵妃闻声回头，眼中掠过讶异。


    “曹将军？你怎么在此？”


    “属下路过。”曹雪阳维持着镇定，“顺道……来看看娘娘。”


    杨贵妃唇边，淡淡地漾开一缕笑。


    “有心了。”她的目光落在黛玉和湘云身上，“这两位是？”


    “我的亲兵。”曹雪阳顿了一下，“娘娘，属下有要事相告。”


    “哦？”


    “事关娘娘生死。”


    杨贵妃脸上的笑意淡去。


    “曹将军，慎言。”


    “请娘娘屏退左右。”


    杨贵妃端详着曹雪阳，似在权衡她话中真假。片刻，她朝身后的宫女挥了挥手。


    宫女们躬身退下。


    “说吧。”


    曹雪阳看向黛玉。


    黛玉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冷静。


    “娘娘，今夜戌时三刻，陈玄礼将聚拢禁军。亥时，六军会包围驿馆，请诛杨国忠。子时，圣人会下旨，赐死娘娘。”


    杨贵妃脸色陡变。


    “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待到戌时，娘娘便知。”黛玉不慌不忙，“娘娘此刻便可遣心腹去查查看禁军动向。”


    杨贵妃那双凤眼，定定看她。“你们究竟是何人？”


    “想救娘娘的人。”


    杨贵妃的目光转向曹雪阳，却见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一时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哎呀，我的个天！曹将军，你倒是说句话呀，为了心上人，豁出去！】


    “只因……”曹雪阳终于挤出几个字，“娘娘不该死。”


    杨贵妃沉默许久，眼中光华散尽。“即便你们说的是真话，又如何？为了大唐，为了陛下，我死得其所。”


    “这话可笑！”湘云再也听不下去，“什么死得其所？你死了，大唐江山就能回来了？”


    “放肆！”


    “云妹妹说得在理。”黛玉抬手按住湘云，将一卷素帛递过去。


    “娘娘请看，这是您身后八年的事。”


    杨贵妃接过素帛，展开一看，脸上血色尽褪。


    “荒唐……这断无可能……”


    “安禄山在范阳拥兵十万，此事陛下可知晓？”黛玉一句话戳中要害，“娘娘心里，想必早有计较。”


    杨贵妃紧咬嘴唇，不言语。


    “潼关守不住。”黛玉继续说，“哥舒翰带病出征，将士离心。长安城破，陛下逃往蜀中。一路上，饿殍遍野。”


    “别说了！”杨贵妃身子一晃。


    曹雪阳伸手去扶，刚碰到那销金描凤的袖口，又猛地缩回手。


    【哟，瞧这纯情样儿！】系统啧啧称奇，【难道轮回了一百多遭，手都未曾牵过么？】


    “所以，娘娘这一死，毫无用处。”黛玉下了定论。


    “您死了，该来的祸事一件也少不了。您不过是陛下推出来，平息六军之怒的棋子。”


    杨贵妃惨然一笑。“纵然如此，我又能逃去何处？”


    “跟我们走。”曹雪阳脱口而出。


    “去哪？”


    曹雪阳噎住了。是啊，去哪儿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有杨玉环的容身之地？


    【主子，要不要告诉她，咱们这是在一个叫‘游戏’的幻境里？】系统提议。


    “她不会信。”黛玉摇头，“只当我们是疯子。”


    几人僵持着，佛堂外忽然人声鼎沸。


    “出了何事？”杨贵妃蹙眉。


    一个宫女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声音发颤。“娘娘，陈将军正在外面集结兵马！”


    杨贵妃猛地回头，望向黛玉。“真的……竟都是真的……”


    “时候不多了。”黛玉神色肃然，“娘娘，请做决断。”


    杨贵妃看着院中莲池里的锦鲤。那些红鱼仍在水中自在摇尾，全不知大祸临头。


    “我可能再见陛下一面？”


    “可以。但娘娘见了，也改不了什么。”


    “我晓得。”杨贵妃转身，眼神已然平静，“我只想问他一句话。”


    曹雪阳急了。“玉环……娘娘！你还要为那个男人去死么？”


    杨贵妃看着她，眨眨眼睛：“曹将军为何如此？”


    【看起来这个杨贵妃，不太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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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雪阳了啊，更表说曾经恋爱过了。】


    “我……”曹雪阳说不出话。


    【快说呀！】系统急得打转，【第一百零七回了，再不说就真没机会了！】


    “因为我……”


    “哐当！”


    佛堂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李辅国领着一队甲士闯了进来，声色俱厉。


    “贵妃娘娘，陛下有旨……”


    “这么快？”湘云惊道，“不是说子时三刻么？”


    【警示！天命在强行扭转！】系统尖叫，【因你们搅乱了局，定数提前了！这些游戏组的编剧就是不愿意加班呀！】


    黛玉心头一沉，冷声道：“拦住他们！”


    湘云抽出腰间软刀，迎了上去。曹雪阳亦挺起手中亮银枪。


    “反了！尔等竟敢抗旨！”李辅国尖声叫嚷，“给我拿下！”


    两下里刀枪并举，登时混战起来。


    湘云的功夫虽好，对方却人多势众。转眼间，一道血痕划过她的臂膀。


    “湘云！”黛玉要过去，却被两个侍卫死死拦住。


    【快走！打不过的！】系统催促。


    “住手。”


    乱军中，杨贵妃开了口。


    四周立时静了。兵刃相接的声响也停了。


    她步子稳得很，径直走到李辅国跟前。“圣旨在何处？”


    李辅国从怀里掏出那卷黄绫圣旨，尚未展开，杨贵妃便伸手夺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双手一分，将那黄绫撕作两半。“这是假的。”


    李辅国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你……”


    “陛下的笔迹，我认得。”杨贵妃把那碎绫丢在地上，声音冷得很。


    “李公公，矫诏可是死罪。”


    李辅国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见了陛下便知。”杨贵妃说完，转身就走。“我这就去面圣。”


    “拦住贵妃！”李辅国慌了神，尖着嗓子喊，“快拦住她！”


    禁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个人敢动。


    正僵持着，高力士来了。


    他手里也捧着一卷黄绫，步子踉跄，到了跟前便跪下了。


    老太监满脸的泪珠子，一声声地哽咽。“娘娘……陛下他……他……”


    杨贵妃接过那道真的圣旨，展开，只看了一眼。


    她竟笑了。


    “三郎还是那个三郎。”她轻声说，“到头来，总要我来成全他的江山。”


    【这杨贵妃听起来，怎么……】


    “娘娘！”曹雪阳几步冲过去，“不要……”


    杨贵妃摇摇头。“我心意已决。”


    她的目光转到黛玉身上，那身浅紫绫子衫衬得人愈发清减，飘飘若仙子一般。


    “多谢姑娘，叫我死个明白。只是世间有些事，明知是徒劳，也非做不可。”


    “为何？”黛玉问。


    “这是我的命数。”杨贵妃又笑了笑，细细打量黛玉，“只是瞧着姑娘，总觉得眼熟。好似……咱们上辈子就认得。”


    【我的老天，这是捅了前世的窝了？魂魄上还能刻二维码不成？】系统在黛玉脑中炸开了锅。


    曹雪阳声音发颤。“若有来世，娘娘可还愿……与我……”


    杨贵妃怔了怔，随即绽开一个笑。“好。下辈子，我们再遇。”


    【这句话，就是她残存的对曹雪阳的记忆吗？这是刀啊！本宝宝不接！哼唧！】


    说罢，她从高力士手中接过那三尺白绫，转身进了佛堂。


    “不！”曹雪阳要去追，却被黛玉死死拉住。


    “没用的。”黛玉眼圈也红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佛堂的门，关上了。


    一刻钟后，高力士哭着出来。“娘娘……去了。”


    曹雪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第一百零七次，还是败了。


    【宿主，我的分析是，这次不成，大抵因为，这次的杨贵妃，不记得曹雪阳了，更像是历史上与唐玄宗情深义重的那个版本。】


    【人设完全改了，我检测到编剧组临时修改人物小传的痕迹……】


    【宿主，放手吧，游戏组不愿意加班的怨念太强了，你这种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是无法体会牛马的苦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