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行动倒计时：五小时。


    断刃基地地下三层，一间临时清理出布满了简易隔音材料和基础生命维持设备的房间内，十名士兵靠墙坐着。


    他们是从前线撤下，伤势相对稳定但精神污染症状明显的伤员，眼神里残留着或惊恐或麻木或不易察觉的狂躁，脸上带着被战火与绝望反复灼烧过的痕迹。


    他们是被凌寒锋和军医官共同筛选出的测试者——精神耐受性相对较高，生理状况允许进行一些非侵入性尝试，且签署了自愿参与知情同意书。


    江阮阮站在他们面前，怀里没有抱着古琴。


    她看着这些沉默的士兵，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精神世界中那些翻腾的黑暗，撕裂的痛苦以及微弱的，不愿熄灭的求生意志，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识海因持续对抗外界恶意而产生的隐痛。


    “各位——”


    “接下来我要教给你们的，不是药物治疗，也不是手术，它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精神训练法，一种学习如何更好地认识自己的内心，平复混乱的思绪，并且在恶劣环境中为自己争取一丝清明的方法。”


    她没有提【相知】，没有提心法，用了最朴素也最容易让这些习惯了枪炮与指令的士兵理解的说法。


    这是她花费了数小时，结合系统给出的传承信息，绞尽脑汁翻译和简化后的成果。


    她将那份玄奥的传承，拆解成了几个可以分步练习的模块：基础静坐与呼吸调整，自我情绪观察与接纳，简单的意念聚焦练习，以及一种极其简化配合特定呼吸节奏，可以默念或轻声哼出的“嗡——啊——吽——”三字音调。


    她教得很慢，很仔细，每一个步骤都反复解释，并亲自示范。


    她强调将注意力从外界的恐怖和内心的痛苦中，暂时收回到一呼一吸之间，收回到对身体最基本感觉的觉察上。


    她告诉他们，这不是立刻就能见效的魔法，可能需要几天，几周甚至更长时间的坚持练习才会感觉到一丝不同，而且效果因人而异。


    士兵们最初有些茫然，有些笨拙，他们呼吸凌乱身体僵硬，眼神中还带着未散去的血与火，但或许是江阮阮平静语气中蕴含的某种力量，或许是绝境中对任何一丝可能希望的抓取，他们都在努力跟随。


    江阮阮则在她指导意念聚焦和示范那简陋音调时，融入了让人几乎无法察觉，源自【相知】意境的引导意念。


    这像在浑浊的水中投入一块明矾，帮助那些本就具备一定精神耐受力的士兵，更快地找到那种内视与平和的感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


    破晓行动倒计时四小时三十分。


    最初的两个小时里，似乎没什么明显变化。


    只有三名士兵报告说，在尝试静坐时，纷乱的念头似乎稍微少了一些，胸口那种憋闷感有所减轻，但这可能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初步的放松效果。


    破晓行动倒计时四小时。


    变化开始出现。


    一名原本一直轻微颤抖眼神无法聚焦的年轻士兵，在一次较长时间的静坐后忽然抬起头看向江阮阮，有些不确定地说。


    “长官……刚才您哼那个调子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心里暖了一下，很轻，一下就没了。”


    另一名士兵则说，他尝试将注意力放在呼吸上时，偶尔能短暂地屏蔽掉耳边一直回响的，那些死难战友的惨叫和星兽的嘶吼幻听。


    到了倒计时三小时三十分，十名测试者中有五人明确表示情绪比之前稳定，恐惧和焦躁感有所下降。有三人报告出现了短暂的温暖或平静感应，多与江阮阮引导时的特定节点相关。还有两人表示虽然没特殊感觉，但静坐后感觉没那么累了。


    这效果极其微弱，远谈不上治疗，更无法与江阮阮亲自施展【相知】技能相比。


    但对于这些深陷精神污染，常规手段近乎无效的士兵来说，这哪怕只是一丝清凉的微风，也足以让他们在灼热的地狱中看到一丝不一样的天空。


    一直默默在隔壁监控室通过单向玻璃和精密生物传感器观察的凌寒锋和雷烈以及一名被紧急召来，值得信任的军部资深心理学家，看着屏幕上那些虽然细微但确实存在，指向积极变化的生理与心理数据曲线，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震动。


    “脑波紊乱峰值频率降低……”


    “自主神经兴奋性指标出现小幅回落……”


    “主观痛苦报告等级平均下降0.7点……”


    “这……这怎么可能？仅仅是一些呼吸和意念练习……”


    心理学家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凌寒锋紧抿着唇，冰封般的眼底深处却有火焰在跳动，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数据，他看到的是希望，是一种可能改变整个战争形态，拯救无数士兵于精神地狱的……火种！


    他立刻下令，将这十名士兵转移到更安全更隐蔽的观察室，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和数据记录，并指派最可靠的医疗和心理团队跟进。


    同时他屏退旁人只留下雷烈，然后亲自来到了江阮阮暂时休息的房间。


    江阮阮正靠在椅子上，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一些，额头有细密的虚汗。


    持续的精神引导和自身状态的消耗，对她是不小的负担，看到凌寒锋进来，她勉强坐直身体。


    “江阮阮学员，”凌寒锋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严肃，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你传授的方法……有效，虽然效果微弱，但它确实在起作用。”


    江阮阮点点头，并不意外，系统出品，虽经降级，但基础的框架和原理是经过规则转化的，在这个世界应该能生效，只是效率和上限受限。


    “这种方法……学习难度如何？是否有可能……”


    凌寒锋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在全防线范围推广？”


    江阮阮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也是她兑换传承时就已经预见到的。


    她抬起眼，直视凌寒锋那双燃烧着希望的眼睛。


    “凌将军，我整理出的这个方法，我称之为基础精神调和与冥想法。”


    “它不涉及任何高深的能量操作，核心在于对自身精神状态的认知，调整和初步加固，理论上只要智力正常，有基本自控力的人，都可以尝试学习和练习。”


    凌寒锋的呼吸明显一窒。


    “但是，”江阮阮话锋一转，“有几点必须明确告知。”


    “第一，效果因人而异，且进展缓慢，就像刚才的测试，有人可能很快感觉到安定，有人可能需要很久，也有人可能几乎没有明显效果，这取决于个人的精神敏感度、意志力、练习的专注度以及……某种我说不清的资质。”


    “第二，它不能替代专业医疗，尤其对于已经深度污染，出现生理异化的重症患者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因引导不当而引发反效果，它更像是一种预防保健和轻度干预的手段。”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江阮阮的目光锐利起来，“这种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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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潜移默化地锤炼和安抚练习者的精神力，长期坚持，或许能提升他们对精神污染的抵抗力，稳定资深情绪。但能走到哪一步完全看个人，而且它可能会让练习者对某些特定的能量或频率，产生更敏锐的感知——就像刚才有士兵感觉到我哼唱时的暖意。这是好处，也可能带来新的风险，比如在深渊这种充满恶意精神污染的环境中，过度敏感的感知反而可能成为负担，甚至……被反向侵蚀。”


    她把利弊、限制和风险，尽可能清晰并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凌寒锋面前。


    她不希望这份由巨大代价换来的传承，因为盲目乐观或急功近利的推广，而酿成新的悲剧。


    凌寒锋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他脸上的激动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思索和决断。


    “我明白。”


    他沉声道，“这不是万能药，但它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看到，有可能大规模应用的盾牌，哪怕只能让士兵们多一丝清醒，少一分被污染侵蚀的风险，也值得尝试。”


    他看向江阮阮，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江阮阮学员，我以铁壁防线最高指挥官的名义，请求你将这份基础精神调和与冥想法，正式授权给防线部队使用。我承诺，会制定严格的推广指引，强调其辅助性和长期性，优先在情况相对稳定的二线部队和轮换休整人员中试行，并建立完整的反馈和监测机制。”


    江阮阮看着他，从他眼中看到了前线指挥官对士兵生命的沉重责任，也看到了那份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任何可能希望的决绝。她想起自己兑换传承时的初衷，想起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面孔。


    她点了点头。


    “可以，我会把整理好的更详细的指导手册和注意事项交给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关于那种特殊的暖意感知……我怀疑可能与环境中某种对生命有益的能量粒子有关，张清源同学正在研究相关装置，或许未来你们可以尝试为坚持练习并有所感应的士兵，提供一些环境辅助，但这需要时间和进一步验证。”


    凌寒锋眼中光芒大盛！


    不仅有方法，还有后续改进的可能！这对于在黑暗中期盼已久的防线而言，简直是天降甘霖！


    他没有再多说任何感谢的话，只是对着江阮阮行了一个最标准最郑重的军礼。


    一小时后，在断刃基地护盾剩余时间不足三小时的极限压力下，一份标注为“绝密·试行”的《前线精神稳定性基础辅助训练法（第一版）》，及其配套的简明教程和风险告知书，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指挥链路，发送到了铁壁防线第四区段所有仍在运转的基地、哨所、舰船指挥官手中。


    命令要求：在确保作战任务的前提下，以自愿为原则，在相对安全的时间和地点，组织所属人员学习试行，并定期反馈效果与异常情况。


    凌寒锋几乎是怀着一种孤注一掷，混杂着巨大希望与深沉忧虑的心情按下了发送键。


    他不知道这星星之火，最终会点燃什么，是燎原的希望还是难以预料的变数。但他知道，在深渊的黑暗彻底吞噬一切之前，他必须尝试点亮所有能点亮的光。


    而江阮阮在交出整理好的资料后，疲惫地坐回椅子上，将神识沉入识海深处。


    监本印文清空大半，换来了一份已经播撒出去命运未知的传承。


    她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了，接下来，她需要尽快恢复，以及——好好想想怎么完成系统任务，顺利从学院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