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要塞里挤满了从断刃和更前沿撤下来的残兵败将，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散不去的铁锈味，汗臭味和淡淡的精神抑制剂的味道。


    能量护盾发生器是老型号，功率开大了就嗡嗡乱叫，像哮喘病人拼命喘气，听着都揪心。


    武器弹药、医疗物资、能源电池，样样都缺。


    凌寒锋每天带着雷烈和几个还能用的参谋，对着物资清单和兵力报表，眉头能拧出水。


    江阮阮他们五个被安置在要塞相对靠里的一个区域，算是个小队驻点。


    地方不大，但好歹是个单独的房间。


    石铁山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帮着干点体力活，坏的时候就抱着头缩在角落，牙齿咬得咯吱响，胸口的镇魔符印记烫得皮肤发红。


    张清源整天捣鼓他那个能量装置，拆了装装了拆，桌上摊满了写满算式的草稿纸和奇形怪状的零件。


    苏木面前永远开着至少三块数据屏，信息流瀑布一样往下刷，她的眼镜片上反射着密密麻麻的光点。


    秦风跑得最勤，帮着凌寒锋协调防务，传递消息，顺带把外面的情况带回来。


    江阮阮自己也没闲着。


    识海的伤像老房子的裂缝，得慢慢糊，急不来。


    她每天花点时间用【云裳心经】温养，剩下的时间除了盯着石铁山，就是整理东西。


    整理那些在嚎哭深渊和断刃基地的经历，整理自己对精神污染和那种混沌能量的零碎感受，整理怎么教人静心，怎么分辨危险的心得体会，凌寒锋没说再要报告，但她觉得，这些东西记下来，说不定哪天能用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像钝刀子割肉。


    直到苏木猛地从数据屏前抬起头，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第二星区，沉寂回廊……炸了。”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


    凌寒锋正在跟一个哭丧着脸的后勤官讨价还价，闻言立刻转过身。


    “说清楚。”他声音不高，但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苏木飞快地调出星图，放大第二星区边缘那片被称为沉寂回廊的荒芜星域，以前只是偶尔有个小鼓包的能量读数，现在直接变成了一根冲天而起的陡峭尖峰，旁边标注的数值触目惊心，已经超过了嚎哭深渊早期记录的峰值！


    “能量异常读数在七十二小时内飙升了百分之八百！当地的第三边防哨站十分钟前发出最高级别求救信号，不是星兽攻击，是……大规模精神失控！”


    苏木语速极快，“信号断断续续，说哨站里超过一半的人突然发狂，自相残杀，能量武器乱射，指挥系统瘫痪！残余人员试图撤离，但周围的导航信标全部受到强烈干扰，跃迁引擎无法稳定启动！他们最后喊的是……黑雾涌出来了！”


    黑雾！江阮阮心里咯噔一下。


    和嚎哭深渊初期弥漫的那种紫黑色能量雾霭，会不会是类似的东西？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后勤官张着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几个参谋脸色煞白，凌寒锋盯着那根还在缓缓爬升的能量曲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其他点呢？”他问，声音干涩。


    苏木手指飞快滑动，调出另外两处标记。


    “第六星区尘埃墓场能量读数在过去二十四小时上升了百分之两百，异常波动频率加快。靠近中央星区的静谧海湾外围……读数也有微弱但持续的抬升趋势，当地驻军报告近期士兵做噩梦和情绪烦躁的比例明显增加。”


    三个点，都在动，不是巧合。


    “扩散了。”


    凌寒锋闭上眼，几秒钟后再睁开，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雷烈，记录：以黄石防线最高指挥权限，向联邦军部总参谋部、议会紧急状态委员会发送最高优先级危机预警。”


    “内容：新型高威胁虚空能量污染现象呈现多点爆发、快速扩散趋势，疑似存在协同性或同一源头。沉寂回廊事件表明其具备在极短时间内导致军事单位完全瘫痪的恐怖能力，请求立即启动全星际二级战备，调集所有可用的精神力研究和异常能量分析及净化防护资源，成立跨星区联合应对指挥部。另，请求对黄石防线及周边类似风险区域，给予最高级别物资与兵力支援。”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把江阮阮学员之前那份关于精神污染识别与基础应对的报告，还有基础冥想法的试行效果数据，作为附件一并提交。”


    命令迅速被加密发送。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封求救信飞进联邦高层那个扯皮拉筋的大漩涡里，能砸出多大水花，难说。


    果然，报告传上去没过三天，回复来了，冷冰冰的官方辞令。


    肯定了前线官兵的英勇，强调了局势的严峻，承诺会“高度重视，认真研究，协调资源”，至于实质性的援兵和急需的物资？没影儿。


    倒是对江阮阮那份报告和冥想法的关注，明显热切起来，议会下属的精神卫生与特殊能力管理委员会发来正式函件，要求她提供更详细规范可验证的训练教程和理论基础，并建议江阮阮接受由该委员会指派的专家团队的访谈与评估。


    凌寒锋直接把这份函件拍在了江阮阮面前。


    “来者不善，所谓访谈评估，恐怕是想把你和你那套东西，彻底纳入他们的管制框架。”


    江阮阮看着那份措辞客气但透着不容置疑味道的电子文件，心里一阵烦闷。


    她知道会有人找上门，没想到这么快，这还是以这么讨厌的方式。


    她正暗自烦躁着，个人终端响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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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沃尔夫院长的加密通讯。


    “江阮阮，”沃尔夫院长的影像看起来有些疲惫，“议会和军部关于你的战时特许毕业评估吵出结果了，审核委员会已经成立，由军部、科学院、议会三方派人组成，这是个机会，但也是雷区。”


    他顿了顿，低声道：“委员会里有些人，和那个精神卫生委员会关系很深，他们可能会借评估之名行控制之实，凌将军那边压力很大，他暂时顶得住，但如果你自己表现出配合……甚至自愿接受一些指导和研究，可能会让某些人放松警惕，也能为你自己和你的小队，争取到更宽松的环境，甚至……更快的毕业通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建议，风险你需要自己衡量。”


    通讯结束。


    江阮阮坐在那里半天没动，沃尔夫院长的话很明白：想快点毕业，可能得付出点代价，比如一定程度上的“配合”和“被研究”。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黄石要塞忙碌而压抑的景象，修补工事的士兵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和恐惧，医疗区方向隐隐传来压抑的呻吟，远处那层薄薄的护盾之外，是永恒黑暗的星空，谁知道里面藏着多少正在酝酿的沉寂回廊？


    石铁山又缩在角落里发抖了，张清源正手忙脚乱地调试装置帮他缓解。


    苏木盯着屏幕，嘴里喃喃念叨着“又升了，第三个点也跳了”。


    秦风刚从外面回来，说凌寒锋为了争取一点可怜的补给配额，跟后勤总署的人吵得嗓子都哑了。


    她想起自己刚来时，只想着完成任务赶紧回家，可现在，她人在这里，队友在这里，看着这么多人挣扎求生，看着危机像瘟疫一样扩散……她没法假装看不见，拍屁股走人。


    她回到桌前，打开回复界面，开始给那个精神卫生委员会写回信。


    措辞很客气，表示理解联邦对新型危机和特殊能力的重视，自己愿意在不影响前线职责和自身健康的前提下，有限度地配合相关研究工作。


    但她明确拒绝了前往指定地点接受集中评估的要求，也拒绝提供任何关于自身能量本源或核心原理的解释，理由是自身传承特殊，目前无法用联邦现有科学体系完整表述，且涉及个人隐私与安全。


    写完后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她把回信先发给了凌寒锋和沃尔夫院长过目。


    凌寒锋的回复很快，只有一个字：“可。”


    沃尔夫院长则回了一段话：“保持联系，毕业审核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将在十天后举行，形式为远程连线，做好准备。”


    十天后。


    江阮阮深吸一口气，关掉了回复界面，她转身，看着屋里为了生存和渺茫希望各自努力的同伴们。


    危机在扩散，风暴在汇聚，他们这艘小小的破船，还得在浪头上，继续往前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