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郡主长进了

作品:《世子偏要折金枝

    赵栖凰彻底糊涂了。


    这算什么?一个好官?


    一个好官治下,百姓怎么会活到要去卖儿卖女?


    她提着裙摆,径直走了过去。


    “你就是清河县令?”


    那男人直起腰,用手背抹了把汗,看到赵栖凰和卫揽舟的穿着,愣了一下,随即拱手。


    “下官于宸,正是此地县令,不知二位找我有何贵干?”


    他的态度朴实,甚至带着点乡野的局促。


    赵栖凰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倒是卫揽舟先说话了。


    “于县令,这清河县地处要道,南来北往的商队不少,为何不试着发展商贸,反倒要在这不宜耕种的土地上费力?”


    刘县令一听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方才的局促一扫而空。


    “这位公子此言差矣!”


    他一脸严肃。


    “士农工商,农为国本!百姓若都弃了田地去做那投机取巧的商人,人心浮躁,国将不国!”


    “我为一县父母官,职责便是带领百姓,把田种好,把肚子填饱!这才是正道!”


    他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赵栖凰在一旁听着,心里冒出三个字。


    书呆子。


    一个一心为民,却把力气全用错了地方的书呆子。


    她想起了那一百道策论题。


    开垦、赈灾、漕运……每一题,都比眼前这个死脑筋的县令复杂百倍。


    两人今日只是以出游的名义来此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离开田地,走在返回的小路上,卫揽舟忽然开口。


    “郡主,一个百姓称赞,爱民如子,却能力不济,让治下凋敝的官。”


    他看向她,问道:“该不该罚?”


    赵栖凰的脑海里,闪过那个跪在街边卖身葬父的少女,闪过那两个跟在父亲身后,眼神麻木的孩子。


    她几乎没有犹豫:“该罚,无效的勤勉,就是渎职。他口口声声为民,可他治下的百姓,连活下去都难。”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思考一个“官”的职责。


    卫揽舟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了。


    “郡主说得对。”


    “但他也有他的好处。”


    卫揽舟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你有没有想过,清河县离京城如此之近,地处咽喉,为何会安插一个如此无能的县令?”


    赵栖凰脚步一顿。


    她倒是没想这么深,只是觉得这个于县令又蠢又固执。


    可卫揽舟这么一问,事情好像就没那么简单了。


    “为什么?”


    卫揽舟望着京城的方向,眼神深邃。


    “这条路是进京的必经之地,太子想安排亲信,四皇子也想。”


    “一个精明能干的县令到了这儿,自然会选一边站队。”


    “可这位刘县令,”卫揽舟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嘲弄,“他愚钝,只认死理,眼里只有土地和庄稼,不懂也不屑那些朝堂党争。”


    “所以,他是陛下最放心的纯臣。”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守在这个关键的位置上,才能制约太子和四皇子。”


    “所以这个位置,需要的不是能力,而是无能带来的忠诚。”


    赵栖凰完全愣住了。


    她觉得,自己以往十七年建立起来的那些黑白分明的道理,在清河县的田埂上,被卫揽舟轻飘飘几句话,砸得粉碎。


    原来一个官员的好与坏,能与不能,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该待在什么位置上。


    她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又湿又重的棉花。


    “那百姓呢?”


    “那些卖儿卖女的百姓,他们怎么办?”


    “他们就活该,成为这盘棋局里,被牺牲掉的代价吗?”


    卫揽舟的脚步没停,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冷硬。


    “对。”


    他只说了一个字。


    赵栖凰的呼吸一滞。


    “对皇家来说,朝廷的稳定,大于一切。”


    赵栖凰不说话了。


    她踢着脚下的一颗石子,把它从路这头,一脚一脚地,踢到路那头。


    石子滚进了草丛里,不见了。


    就像那些无足轻重的百姓。


    她忽然觉得烦躁:“我不想待在这儿了,能不能去个开心点的地方玩?”


    卫揽舟转过身,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郡主想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要热闹,要有趣,不要再听你说这些大道理了。”


    卫揽舟沉吟片刻。


    “我带郡主去茶楼听书,可好?”


    赵栖凰眼睛一亮。


    “这个好!”


    茶楼里人声鼎沸。


    台上的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惊堂木一拍,抑扬顿挫。


    “话说那陈州大旱三年,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惨不忍睹!好在有一好官,他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开仓放粮!”


    赵栖凰捧着一碟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敲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抬头,对上卫揽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又怎么了?”


    卫揽舟把她面前的瓜子碟往旁边推了推。


    “郡主听得这么入神,我倒想问问你。”


    “若你是那陈州知府,粮仓里的存粮,只够救活一半的灾民。”


    “你是先救老弱病残,还是先救青壮劳力?”


    赵栖凰刚被勾起来的兴致,被他一盆冷水浇灭。


    她磨了磨后槽牙,“我就把粮仓改成赌场,一人发一个抽签的号牌。”


    “是死是活,全凭天命,公平公正,谁也别怨。”


    “昏官。”卫揽舟微微眯眼,“百姓性命,岂能当成赌博的儿戏?你好好答。”


    赵栖凰撇了撇嘴,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那些被她塞进脑子里的策论条文,一条条地闪过。


    她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救灾,当以稳为要。”


    “老弱病残嗷嗷待哺,自然要救,这是安抚民心。”


    “但青壮劳力,是根本。”


    说着说着,她的思路越发清晰。


    “我会分出一部分粮食,设粥棚救济老弱。再用剩下的粮食作酬劳,招募那些青壮,去修缮水利,开垦荒地。”


    “给他们活干,让他们凭力气吃饭,也为来年做准备。”


    她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卫揽舟,不知道自己答得对不对。


    卫揽舟点了点头。


    “以工代赈,不错。”


    他将瓜子推了回去,夸赞道:“郡主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