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沙场猛虎蚕食兵将
作品:《季大人升官笔记》 季泠在听见周平抵死推托罪责,厉声斥责大同总兵,欲撇清干系之时,思绪如千浪翻涌。
她曾经无比敬畏这位老将。周平曾经是名动京城的武状元,夺得会试第一后,收到圣上重用,练兵奇佳,整顿军纪,声誉显赫。
周平挂任辽东总兵,在辽东军备废弛之际走马上任,一去便镇守辽东十余年,频退各部祸乱,维持边陲安定。
不久,周平顺理成章升为左都督。五湖四海,百岳千山,无人不识周将军的名声。
就连她这个未曾走出过建州的学生都知道,东南齐威,东北周平,威震四海,平乱八方。
进了公主府后,她了解到,周平为了振兴辽东,必须获得中央的支持,于是搭上了张瑛这位举重若轻的阁臣。此后,他卷入党争之中,心甘情愿成为张瑛的利刃,位望益隆,迷失本心。
之后,因为大肆敛财,他遭到京城文官的弹劾,在战中被临阵换将,他当即大怒,随后数场战役,他连连战败,新责旧账,一并清算。新任辽东总兵上任之时,就是他被扭送回京之日。
亏了张瑛保下了他,周平降为都督佥事,再不掌兵权。
这些季泠都曾了解过,哪怕昔日在流音阁,她第一次见到周平的真面目,也仍旧对这位沙场虎将钦佩不已。
她从不认为,周平投靠张瑛有什么错。既入了朝,无人支持,空有壮志,也是孤掌难鸣。张党也好,钱党也罢,能做实事,选择何种手段,都不必在意,殊途同归。
可今日,走到养心殿内,脱离了市井流言的传颂,剥开辽东总兵的金甲,洗去时光与意气赋予的辉煌,她突生凄怆。
昔日风光无限、勇往直前的周将军,为了一己私欲不顾西北百姓安危,不顾边疆将士浴血,在天子震怒之下,只顾着为自己开脱。
十数年前,辽东战旗扬起,雄姿英发。跨越万里,被光阴燎穿,只剩躯壳,飘到京城,在无声之时,无人之处,重重地甩了他一掌。
何其可悲。
回到浮云堂后,季泠揉着疼痛的膝盖,很快就入睡了。
她要有足够的精神应对明天的一切,户部粮道需要上场,她该去好好看一看,究竟还有什么牛鬼蛇神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除了周平之外,还有一些疑惑在她心中团积成云。只是她已无力追索,留着它们在她梦中再仔细辨别。
行简斋内,徐行却彻夜难眠,他没想到季泠真的未发一言,但就是这样,他更想知道,季泠在酝酿什么。
曾经在建州,面对倭寇之患时,她的见解就很不错。
如今她一定也有一些能让人意想不到的想法。
而如今兵部与吏部无人可用,也是一桩大难题。但此事需要久久为功,他也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今夜,京城注定有人安寑,有人难眠。
未到寅时,季泠就起身了。
昨夜她似乎基本没睡,脑子毫不停歇地转了一晚,总算缕清那份不可名状的、隐隐察觉的异样。
可她似乎又安睡一夜,眼下她生龙活虎,筹划着如何妥善最大化利用自己的发现。
因赶着出门,季泠没有套车,带着林微翻身上马,出了石竹巷。
才到巷子口,就遇上了许多也要去衙门的同僚。
今早吏部、户部和兵部要进行部议,众人行色匆匆。
“执庸?你怎么没有驾车?你来我这儿吧。”
祝扶春知道季泠应该是因为昨日听了廷议,现下着急,但也不差这一会儿。
当街纵马未免太难看了,他们这些士人上值都应该是要坐车轿的,就算没有马车,牛车也不算失了体面。
祝扶春撩起帷帘正与季泠说话时,一阵琉璃灯晃动的轻响捕获了季泠的注意。
季泠坐在马上,越过祝家马车看去,一架快速前进的马车在经过石竹巷时缓慢下来,徐行撩开侧帘,注意着石竹巷口的动静,却未曾叫车夫停下。
季泠的目光游移在两车之间,随后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林微。
祝扶春笑着伸出手准备拉她入内,却看见季泠只朝她微笑,随即越过他去。
“徐大人,下官有话想与您说。”
祝扶春的手在空中停滞,而后反手拨开帷帘,就看见徐家的马车已经停下。
他怎么不知道季泠与徐行有过私交?
两人一个户部六品小官,一个吏部三品大臣,怎么搭上关系的?
他暗暗揣度,凝视着季泠的背影。
“上来吧。”车内的声音难以掩盖疲惫。季泠没有犹豫,扶轼而上。
“你要说什么?”徐行昨日还有一肚子疑惑要问季泠,现在看见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却突然一片空白,只能先探探季泠的想法。
“先生觉得,这场战役,我们能不能赢?”
“我们只能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话题,太原失守,兵临城下,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先生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有十万守军,却没有守住大同镇和雁门关?除了追究大同总兵之罪,我们也该回头想想,是否还有别的因素导致这些?”
徐行没有回答她,季泠只好再次强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你是说,士兵之中出了问题?”
“兴许不止。我们守军十万,大同总兵又从关内调用不少于五万人,可鞑靼也就八万人,几乎以二对一,就算城门守不住,也该坚持得再久一些才是。可如今,不到两月就城破,先生不觉得太快些了吗?”
徐行摸不清她想说什么,只注视着她,凝神谛听。
“学生的意思是,也许十万只是名义上的守军。高祖开国之时,为了快速恢复地力、种植粮食,采用军屯,在军所广屯田,练士卒。高祖以为,军队威望肃然,这样既可以减少对地方百姓的索取,又可以让军队自给自足,最终将此制推广全国,命令天下卫所,分兵屯种。”
“可时移势易,我只管着湖广一亩三分地,但已经见到,由于军屯产量不仅要供给自身,还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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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一半。而军籍难脱,意味着他们一辈子都要受控于地方掌事之人。只要地方掌势之人贪欲不止,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用这个扼制住军户咽喉,奴役不停。”
“可除此之外,地方豪强、各级将领、屯官还会侵吞屯田,让军户无地可种,却还要背上缴粮之责。如此一来,大量军户逃亡,屯田荒废。”
徐行明白了季泠的猜测:“所以城内压根没有十万大军,而粮草也没有我们预料中的充沛。再加上大同总兵只顾保命,消极迎战,士气衰竭,其实此战,必败无疑。”
季泠点点头:“眼下应对鞑靼,除了要派遣能够撑得住事的将领,还需要核实军中具体人数,从周边其他军所重镇中请求援兵,是否还有隐瞒。否则,鞑靼继续举兵南下,为首之人兴许就会在阵亡名单上做文章。”
季泠目光如炬,燎起徐行深深埋藏的那片广袤荒原。
“将逃亡军户,划入阵亡士兵之中?”
“远不仅如此。您要知道,他们大可以在其中捞上一笔。阵亡抚恤,可不是小数目。”
安置于膝上的双手逐渐攥紧,徐行的双眼开始思考。
可季泠远不甘于此结束,毫不掩饰的清亮女声打破了长如黑夜的阒寂:“最后,便是此战的根本。军民的衣食究竟如何保障供应?饥寒交迫最容易叫人丧失希望。”
他们聊了许久,马车早已经到达六部衙门前,但季泠与徐行迟迟未下车。
季泠已将她的猜想一吐为快,徐行需要时间分析判断,季泠也不欲继续在此白耗光阴,伸手准备撩开帷帘。
“等等。“季泠弯着腰转身,疑惑回望。
徐行抬眼,看向带着乌纱帽,穿着鹭鸶补子青袍,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的季泠。入朝近一年了,她长大了很多,成长地很快,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原不在你职责范围之内。且你该说,也该与户部之内的人说,再由他们来传议。”
季泠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抬起的手忽然无力垂落,落坐在帘边。低头的一瞬间,将自己的举步维艰巧妙隐藏起来,她的脚一勾,就可以将帷帘轻而易举地掀开。
“先生,人微言轻,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没人愿意倾听蝼蚁之声,至少您是愿意的,我只能跟您说。如何裁夺,我已经无力干涉。”
她能跟谁说呢?她的上官、户部郎中闫有德一直看她不爽,总要挑她的错处,任何小事都要给她使绊子,就怕她太过顺利。
再往上的应惟绅始终明哲保身,昨日他能够允许季泠与祝扶春一同入宫,已经是意料之外了。
户部尚书?应惟绅说话他都不理睬,何论她这个微末之流的人呢。更何况,她能见到户部尚书,都是十分不易的,又岂敢肖想他的认可。
她突如其来的失落令徐行措手不及,早知如此,他就不问了,反正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结果就行了。
季泠也不再等他回应,只留下一抹轻若白羽、沾着希望碎屑的笑容,转身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