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季郎中长街再遇刺1

作品:《季大人升官笔记

    七月七,乞巧节,整个京城都洋溢着节庆的欢悦。


    今年在石竹巷张罗布置的是国子监祭酒林家。林载源两子一女,次子为林清许,比徐行还要长上两岁。


    季泠刚搬来石竹巷时,发现隔壁那低调的门头竟然是林家,还是有些惊讶。


    浮云堂庭院中,季泠抬手,一只白头翁落在她臂上。


    取下信后,喂了食,白头翁盘旋须臾又振翅高飞,动静很快就被巷中热闹的动静掩盖。


    石竹巷里,搬运吩咐的声音不绝于耳,稚童的笑声穿过门墙,传入浮云堂时,只剩下浅浅淡淡的一缕虚声。


    季泠分辨出,那是林家小姐,名为蕴宜,如今才刚满十二。


    林祭酒老来得女,全家都宠爱这个小女儿,林家将她教养得极好,年纪虽小,气质却温厚。季泠很喜欢那个小姑娘。


    抬头看去,天边金光渐渐消散,石竹巷应该已经挂上彩灯了。


    阅云随召走到内院中时,季泠正在给一盆花松土。


    是一盆宝珠茉莉。如今正是茉莉开的第一茬花,叶片油亮,花瓣层层叠叠,圆润洁白,满庭院浓郁的芬芳。


    季泠歪着头,很认真,指尖沾了土也不甚在意。


    听到脚步声,她偏了偏头,看了一眼来人,很快收回眼神。


    阅云的脸色并不好看,可还是掩藏起异样,上前回话:“季大人。”


    “还在山西是吗?”


    “嗯。”


    看来很不顺利。


    季泠也猜到了,徐行是没办法在七月七赶回来的,她那时候只是心存了些许希望,就像每回她去寺庙上香时,祈求合境顺安,只不过是许愿而已。


    徐行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势力错综复杂的胡党一干人,她和徐行心知肚明。


    人命啊,由不得凡人来许愿成真的。


    季泠想到刚才那封信,对阅云说:“五日后,你出发,去接他。”


    阅云皱了皱眉,并不赞同:“少爷的命令,是让属下全力护卫您。”


    季泠转过身,拍了拍手,细土从她手中坠落。


    “阅云,你近日得到的消息不少吧?”


    阅云看着她,心下一紧,不知道季泠究竟是什么意思。少爷不愿让她掺入其中最可怖之处,可她心思太过敏锐……或者说,手脚太快了——暗卫里已经有了她的人。


    “你该知道,抱月已经阻拦了沿途无数刺客。”


    季泠盯着阅云,沉重的担忧似乎已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以至于面对阅云,她也不再维持镇定。


    “一旦入了京,税银案参与者的路就彻底被堵死了。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焉能放过如此良机,让徐行顺利回京?阅云,你在徐行身边那么多年,不会不懂得当下的局势。只要徐行一死,应大人和谭大人失去最强大的助力,他尚未带回京的证据随他身亡而消散,胡尚书以退为进,来日翻盘,我们谁都讨不了好。”


    阅云神情松动,他当然也知道,如今境况最糟糕的,该是他的少爷。可他们无权干预徐行的决策,只能听命行事。


    季泠继续吩咐道:“五日后,天不亮你就出发,我会给你出城令。你带人快马前去接应,尽量将阵仗弄的声势浩大……据我所知,五军营中有你们的人?”


    阅云诧异看向她,迟疑中点了头。


    “那最好,寻个名目对你们来说并不难。”


    阅云低下头,默认了。他知道季泠既然都做好了打算,必然不会允许他推拒。


    阅云抱拳施礼:“属下,领命。”


    季泠终于牵起笑,可阅云见了,却发觉是那样勉强又伤感。


    季泠看向那株茉莉,轻声说:“阅云,把他好好带回来。”


    阅云只低头看着她,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季大人。


    他们少爷那样喜欢她,甚至为她屡屡破戒……


    这次山西之行,本不该由他去的。


    可季泠呢?


    阅云觉得,她对徐行的付出,远没有徐行对她的多。


    她是如何心安理得享受徐行所给予的一切?可眼下,她又是那样心事重重地挂念他。他一时间竟疑惑了。


    “去吧,安排好。尽量赶在十五落日前回来。”季泠最后吩咐他,就将他遣走了。


    白蔹将那盆茉莉摆回厅堂中,碧萝端来水,给季泠洗去泥土。


    碧萝年纪还小,心思不细,又是后来才来到她身边的,看她眼色总不如白芨白蔹。直到季泠晾着手许久,喊了她一声,碧萝才反应过来,连忙递上帕子给她擦手。


    季泠想着这几日应该进行的安排,慢吞吞坐在石凳上,抬眼看见碧萝的背影,出声喊住她:“碧萝。”


    碧萝惊了一下,有些慌张:“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季泠朝她招招手,碧萝走近了些,季泠伸出手,摸了摸她发间插的一只簪子,是一只桃花簪,缀着花瓣串起的流苏,精致小巧,很可爱。


    “这只簪子…”


    碧萝突生畏惧——季泠自进官以后,身上莫名多了几分威压,再加之她冷脸时那双眼睛幽深而有洞悉万物之象,眼下碧萝端着铜盆都不免颤抖。


    “很衬你,”季泠朝她笑了笑,碧萝松了口气。


    “今日是乞巧节,你这只簪子,是别人赠的?”


    虽说季泠不大在意丫头们穿什么,可她给丫头们添置东西向来讲求公平,每人的衣衫首饰款式花样差别都不大。碧萝这只簪子,她倒是没见过。


    碧萝听见季泠赞她,不免露出小女儿的娇怯:“回大人,是之前元宵灯会时,在路边买的。奴婢想着今日过节,带出来应应景。”


    季泠点点头,“不错,日后多带带,你这样,很好看。”


    季泠觉着,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都是爱美的,她也爱美,只是需要花费时间,只好清简干净,以求方便。


    次日的畅春楼内,季泠再度站在那扇窗前,背手而立,一身竹纹圆领袍,清姿卓越。


    一人带帽前来,被阅云抬手拦住。


    “我的客人。”季泠未转身,阅云看不清那人模样,只觉得身影分外熟悉。


    那人走进雅间,没带随从,回身瞥了一眼阅云,帽檐下的眼神带着意欲不明的探究。


    “关上门,别让人靠近。”阅云迟疑,一双眼盯着季泠身前的客人。


    季泠转身,淡淡扫过门前两人,阅云方才罢休,垂首退出。


    按理来说,他想要听清里面两人究竟在说什么,那人究竟是谁,轻而易举,只不过会惹某人不快罢了。


    可阅云只一息便压下窥探的想法,只肃然守着门。


    “徐行的人?”来人摘下大帽,再度露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


    “嗯。”季泠应声。


    “看你倒是看的挺紧,允许你这样冒险?”


    “允不允许又能如何,我的事情,我难道还没做主的权力?”


    “桀,你倒是不怕死,也不知道徐行究竟为什么看上了你。依他的性子,绝不会如此行事。”


    季泠颇为不耐,压下烦躁,看着提梁壶中的水蓄势待发,水面的平静被一两个小气泡突破,后又是成群结队的气泡,直到彻底滚沸。


    “你那么惦记他,我走就是了。你去寻他合作,别来找我晦气。”语气冷淡至极,话却得理不饶人。


    分明一开始,是她摸上门来找他的吧?眼下反倒成了他的错了。


    “你真开不起玩笑,小心眼的家伙。”


    季泠不理这茬话,只专注于手中的活。壶中的水已经滚了好几回,季泠拎起提梁壶,玉色手背即隆起几道青筋,仿若拂晓时分天际边的连绵山线。


    成珏看着季泠温杯,动作慢条斯理,倒还真有几分高门大户家教养出的气度,一拈一摇,可见几分雅意。


    披着上层人的皮,季泠倒是得心应手。


    “你的法子真的可靠吗?”


    季泠捻起茶匙,铲了一团散茶。“有一定的风险,所以今日才再请您来。”


    季泠微微颔首,体现十足诚意,却引对面人嗤笑道:“不必如此做作的恭敬,说白了,你我走是一条路子的人。今日若是你与徐行死了,按那老匹夫的手段,能舍了女儿女婿,估计转手就给我来一下。我手头捏着那么多的把柄,一旦被他撕开口子,落井下石的人怕是蜂拥而至了。”


    “所以,机不可失。”


    滚水倾倒,扬起热气氤氲。安静片刻,待茶浸泡出香,倾杯倒茶。


    “请。”


    季泠将茶汤向前一推,他接过轻嗅:“白毫银针?”


    季泠微笑点头。“应家人皆好白毫银针。”


    尤其是她。


    “你倒有心。”季泠不置可否。


    成珏与她不过是利益往来,虽说将他扯进税银案,让他不得不求自保与她合作,可人心善变,她既然知道他的弱点,不趁机利用一番,岂不可惜。


    “言归正传,地点我已经选好了,后手如何布置,就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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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季泠将图纸拿出展开,指给他看。


    成珏皱眉:“闹市?”


    “嗯。我这儿已经放出风声了,不过,若要一网打尽,兴许仍然不够。还要看你这儿能否再助推一把,毕竟,这是你们的长项。”


    “可他们未必会按照你的计划出手。”


    “是未必,所以你要派人做前锋,为他们打个样。”


    季泠轻轻吹了吹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不过是在与他讨论茶事。


    “你是真不怕死啊。”


    季泠一滞,只怔忡地看着手中的琉璃杯,无奈笑了笑。“没人不怕死。”她轻叹,“只是,我势单力孤,人微言轻,若不自强自立,不果决狠心,那便永无出头之日。”


    他默然,明白是无法劝服她,她这样一番话,何尝不是在说他。


    不过,她说的狠心,怕也是在利用自己。


    他收起了她的图纸,季泠终于舒了一口气。


    虽然算是同盟,但她仍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否会同意她的决定。


    “你如何保障我的人?”


    季泠了然问他,“徐行?”


    他点头。


    “不出意外,那日他会回城,应该先要处理我这儿的乱子,怕是没空寻你的霉头。我有分寸,若是苗头不对,我会制止他的。”


    她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哪怕破绽百出,徐行也没有怀疑过她。


    只是没想到,才两年而已,这回她设计的主角却换了个人。


    “你行吗?”


    “赌一把吧。”季泠站起身,再度走到窗前,凭阑眺望,看见远方一抹泛灰的青旗在风下飘动。


    季泠再度睁眼,孤身站在长街人流里。不站在高处,那青旗便没那么显眼了。


    她难得在日落之前就离开衙门,起身欲走时,章钧龄还恭敬问道,今日季大人走得略早,是否有什么要事?


    这番话问得正常,毕竟章钧龄如今跟着她观政,是她的小跟班,不少事情要她过目定夺。


    季泠答了一句,今日是十五。


    汪主事笑笑说:“季大人是建州人,每年七月半,都不会留得太晚。”


    虽然今日似乎走得比前两年早些。


    章钧龄点点头,与其它几位湖广司下属向季泠道了别。


    人来人往,汹涌如潮,季泠独独站在人流之中,看着天色渐渐染红,闭眼吐了口气,感受心跳如雷轰鸣。


    调整好后,一道意外之声传来:“季大人。”


    祝扶春追着她的背影赶来,见她步履匆匆,却突然停下。摘了乌纱帽的季泠还没有换下补服,少了几分利落的威严,背影被霞光笼罩着,滋生出寡落的柔和。


    她该是迎着朝阳的人,而非在夕阳里沉默。


    祝扶春离她三步远,静静看着她。直到有一架马车从前方驶来,他才喊她一声。


    醒过神来,季泠垂手抬步,心中估摸着时间。


    “你怎么来了?”


    “前头事忙,耽搁了一会儿,想来找你对对进度,不料差这一步,你竟然先走了。”他的话有点多,季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祝扶春虽一如私下往常称呼,但仍旧朝她微微低下头,回话的姿态很恭敬。


    “……先前你吩咐的湖广减税文疏,我已经草拟好了,按照你那日所说的,我核照了受灾情况,参照以往灾区减税的例子,给了具体明细。由于大合乡是疫病爆发源头,如今尚在恢复之中,除了本年降税之外,还减轻赋役,以便百姓修养生息。”


    季泠点了头,“极好,明日送到我家来,给我看看,若无大问题,便正式上疏吧,好早日让湖广百姓安心。”


    送到,她家……


    祝扶春想问缘由,却发现季泠眯着眼看向远处右侧的商铺。


    是畅春楼。


    长街两侧鳞次栉比,天还未暗,许多大商铺已经点了灯,铺前地面上投射出淡淡灯影,被进进出出的客人影掩盖。


    一个小姑娘坐在父亲的肩头,嘴里咿咿呀呀地撒着娇,小手指着什么,季泠顺着她藕节似的手看去,是一个做糖人的小摊。


    父亲宠溺握住女儿的小腿,轻轻安抚,要了一个糖人,小女孩儿瞬间笑开了,雪团般的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这是最天真无邪的年纪。季泠不自觉地展开笑颜。


    父女的身影渐渐模糊,她那似有眷恋的笑容在他眼中却愈发清晰。


    下一刻,季泠脸色陡然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