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护身符镇压鬼煞气
作品:《季大人升官笔记》 支摘窗内,徐行搂紧季泠,抚摸她的脊背,抬头瞥见窗子正对的条案上,挂着一幅画。
那副画旁,还有一副字。挥毫泼墨,纵情恣意,是她少年时心中所求。
“何妨吟啸且徐行。”
季泠装的坦然自若,可眼神已然开始飘忽。
“何时写的?”徐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你管我!我喜欢苏子的词。”
“噢,原来如此。”徐行点了点头,却是故意要把语调拉得延长不尽。
季泠趴在徐行肩上,玩着他的眉毛,指腹从眉尾划到眉头,将他的眉毛拨弄得逆乱。
“我瞧着,你漏夜前来,该不会只是趁我不备来看我笑话的吧?来报信的?报的什么信?”
“果然瞒不过你。”徐行坐了坐正,季泠也将腿收回,理了理衣裙。
徐行来的时间倒没什么特别,只是这么迟了,却穿着公服,似乎是从宫里来了,不是御前就是内阁,看来是有大事发生。
“胡尚书的女儿和离了。”
季泠不可思议,“和离?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赈灾回京的时候。”
“好啊…”季泠喃喃,“好手段,如此赶巧,就比我们快了这一步。”
季泠突然就后悔自己先前的行为,应惟绅让她不要插手此事是有道理的。
她前脚参了贺晋环与闫有德,后脚又在武昌拿下了姚知府与曲通判,操之过急,打草惊蛇了。
可哪怕后悔,眼下她再回顾这半年所为,却又实在找不到破解之法。
难道要她不管不问,只看着湖广秋粮因人祸沉入所谓的漕河中吗?
税银案真相若不能水落石出,这数十万石的粮食,迟早又会以各种名义摊派到百姓头上。
湖广遭了旱灾疫病,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这波赈灾粮又耗了国库为数不多的银钱……
何况,因胡党贪污而冤死的所有丁役、劳工、军户,他们又有谁来伸冤?
他们背后的千百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还兴许因渎职之罪被连坐灭口,或是一生蒙受屈辱指点。
左走是死,右走也是死。
胡尚书这动作来的太快,将李书言与胡家摘脱,显然是早有后手,打定要弃车保帅了。
湖广那儿的姚知府与曲通判死了,陕西的李书言被弃了,眼下南直隶那儿还没有消息……
她需要一个契机。
他们都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将胡善樘与税银案捆死的契机。
徐行看着季泠紧皱眉头,顺着她的后背,想宽她的心,“眼下,只能看皇上的定夺。你别太着急,一个个人审过去,要吐出来的东西那么多,没那么快。开国时期也有这么一桩案子,上上下下查了一年才结案论罪,如今为时尚早。”
“看皇上的定夺……若是皇上想保他,我们怎么办?”
他们铁定没好结果的,她,徐行,应惟绅,全部出手了,自然也暴露在胡善樘眼下。
他们双方,必要论出个毫无悬念的胜负。
“应当不会,去年皇上想要兴修陵寝,却被胡尚书用财政紧缺挡了回去。今年就查出李书言手下贪了这么多银子。李书言当年可是他提拔起来的,虽然他迅速割断关系,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才是幕后操纵之人。尚书的位子是保不住了。只是,他做的也太周全了些……”
徐行叹了气,季泠难免揪心,“可他不死,只是革去尚书一职,迟早会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季泠知道,他们这样位置的人,虽不说心慈手软,可总要顾及名声后路,不会将人逼至死处。
钱莘与张瑛明里暗里斗了十来年,谭谦在二人手下忍耐七年,最后借西北鞑靼军情打击张党,也不过是让张瑛罢官归乡。
可季泠坚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若要做,就必须当断则断,斩草除根。
徐行看向条案上的那两幅字画,悠悠道:“圣意难测啊……如今内阁势力不够平衡,皇上有心扶持汉王府邸中人,却又怕超出控制范围……浙直总督前不久回京述职,被皇上留下密探,如今还未离京。兴许,为了稳固局势,皇上会轻轻放下……”
稳固局势……
徐行所言,季泠当然明白。
可徐行似乎忘记了,他此番揣测,其实不宜告诉她。
汉王府邸中人是谁?
徐行,谭谦。
浙直总督又出自哪里?
公主府旧日属臣。
季泠问:“都是凡人,死到临头,都会害怕。若是胡尚书自乱阵脚,狗急跳墙,乱了皇上的安排,又当如何?”
徐行想了想,答她:“那他就将走钱莘的老路了。”
何为钱莘老路?若是安守本分,皇上兴许为了安稳朝局,发落几人,压下此事。可钱莘偏偏自取灭亡,天子就只能顺应天道,杀一儆百。
季泠沉浸在思索中,徐行贴了贴她的脸,唤回她的注意。
“嗯?”
“李书言逃了。”季泠瞳孔骤缩,瞬间心慌起来。
下一刻,徐行的话证实了她慌张的预料:“我要离京几日,去山西。”
“是胡善樘!他把你支出去!他要用李书言的命换你的命!”
季泠颤着声,看着徐行,希望他否定自己的猜想。
可是,徐行点了头。
“我们晚他一步,就处处受他辖制。胡善樘直接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断尾求生。”
季泠猛地抓紧徐行的手,拼命摇头,“不……你不能去……”
可此话说出来,她自己也知道,不过是一时情急,情绪上头的蠢话。
“所以,这段时日,京城可能也未必太平。我把抱月留给你,你别让他离了身。”
“不行,他的身手最好,你怎么能把他留给我?”
季泠想了想,给了替代方案:“我在京城,天子脚下,谁敢行凶?况且,动了我便要惹上公主府,他们会三思的。倒是你,若是身边人不够,他们随意找个盗贼流民的名义,在路上对你设伏,你如何应对?览风与抱月时常随行,上次长街遇刺,抱月出现在我身边,已经引来一些猜测。……不若这样,阅云驻守京城,他善藏匿,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会惹人怀疑。”
徐行笑笑,得了妙计般十分满意。
“其实这于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李书言被弃了,绝不甘心就此成为替死鬼。他的岳父恩师如此薄情寡义,兴许山西有许多人会借此看清他的真面目,弃暗投明。我此番去,明面上是捉拿李书言,暗地里可以游说那些人……”
季泠听着徐行的谋划,心却怎么也无法安下来。他也说了,兴许而已。胡党中人,就算是蠢蠢欲动,可也未必敢做这第一个背弃者。
“所以,我需要你在京城好好的,替我盯着那些人……”
季泠沉默不语,徐行低头看她,她的唇角紧绷着。
“航青?”
“嗯?”
季泠回了神,靠在徐行怀里,愁眉不展:“你此行去山西,我真的,很担心……”说出这话,甚至都带了几分退缩的哑意。
山西不在他们规划范围内,要去捉人,谈何容易?
何况,胡善樘就是从山西升上来的,那是他的老巢,李书言逃到山西,八成会先落入胡善樘之手,徐行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别怕,我的亲卫都会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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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也拨了虎贲卫护行。我会很安全的。”
徐行低下头,季泠还在想着什么,他只当是她回京次日当街遇刺,着实是被吓到了,安抚般亲了亲她,“想着京城还有你在,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季泠低下头,徐行听见她在啜泣,心中叹气,将她又抱紧几分,而后手中被塞入一个东西。
徐行翻手一看,是一张三角形的黄色符纸,上头有朱墨画的符令。
徐行看不清,想要展开,却被季泠按住。
“不能打开的。”季泠将黄符压在他手心,覆手而上,握紧他的手。
“这是护身灵符。从前在书院读书时,每年回宁川,阿婆和母亲都会给我求一个,由全真道士画了符,在香炉上绕过香火,我一直贴身带着。”
说完,又怕徐行不重视,很认真地强调道:“我们那儿的护身符很灵的,你瞧,我次次都逢凶化吉了。”
徐行想来,季泠入仕这三年大祸小灾不断,光是他遇上的就有数回。
——头年冬至夜被砍;次年冒险去西北随军压粮;后来古良学社与钱雄略强抢民女旧事重提,她作为昔日主使又被钱莘盯上;去岁冬至宴身份暴露;今年更不必提了,闫有德想推她顶税银空子,她在湖广又屡遭暗害,染了疫病,回京次日就遭胡党刺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还只是他知道的看见的。
背后还有多少呢……
想到此处,徐行突然觉得,这道宁川的护身符必然十分灵验,于是珍重收入怀中。
“好,我也贴身带着。”
帘子后,韩嬷嬷的声音传来,是览风传话,提醒徐行早些启程。
“今夜就走吗?”季泠拉住徐行,万分不舍。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在她谋划之外,徐行突然离京也在她谋划之外。她不得不把自己的计划全部推倒重来。
胡善樘此举确实高明,一下子让她与徐行都陷入被迫分化的险境。
“早去早回,如今,时机最要紧。”
季泠也明白,谋划过多是无益的,局势时刻都在变化,他们也要先下手为强。
“你,你能在七月七赶回来吗?”
徐行为了让她安心,应下说:“我会尽力。”
季泠犹豫了一会儿,很快抬起头,在他耳边说,“若是七月七你能回来,就留在浮云堂吧。”
徐行瞬间怔愣,想要侧头看她,季泠继续说,“你不是说,永定河有水灯吗?”
徐行笑了,轻抚她的乌发,点点头,“好,我会平安赶回来。”
徐行挑了帘子离开浮云堂。
珠帘声音渐渐消散的一瞬间,季泠心里突然缺了一块,再也顾不上任何,连忙提着裙子跑出去,大声喊住他:“山止!”
徐行回眸看去、季泠噙着泪,站在浮云堂的牌匾下,身后太师壁两侧的示言有些模糊。
季泠目光澄明,漾着如水月影,深深凝望着他,还是努力扯出来一个笑容,压下哭腔低声说:“去吧……”
饱含酸涩。
徐行倏尔回身,突然想到,上一回她对他如此不舍,就是季泠要去主持大合乡疫病的时候。他将她拥入怀中,很紧很紧,生怕她如清晨远山薄雾,太阳一出来,就散去了。
他心中生出隐隐不安。
“在家,好好等我。”
季泠没应他,只说:“我想,你回来那日,我睁开眼,就能看见你。”
声音很弱,很闷,仿佛他走后,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那般惶惶不安。
徐行应了她,“会的。我回来,立刻来向你报平安。”
说罢,徐行拉过季泠的手,放在他心口处,那里放着季泠贴身八年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