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南归

作品:《鱼玄机传

    玄机被释放的那日,是一个初春的午后。


    京兆府大牢那扇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合上,将三个月来的阴冷、潮湿彻底隔绝。突如其来的的天光,刺得她眼前一片白茫,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了一挡。


    但那光,是暖的。


    她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涌入肺腑,带着微微的刺痛,提醒她,她还活着,她自由了。


    然后,她看到了他们。


    台阶下,静静地停着一辆青篷马车,朴素无华,却让她瞬间湿了眼眶。车旁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人,一身再熟悉不过的青灰色常服,身形清瘦,正静静地望着她。


    是先生。


    三个月的牢狱之灾,近一年的远隔千里。仿佛在她与他之间,划开了一道漫长的鸿沟。此刻相见,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似乎清减了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风尘,但那双眼眸里却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愫。


    在他身后,是身姿挺拔如松的温珏,他对她微微颔首,那眼神仿佛在说:“师妹,没事了。”


    温湘儿再也忍不住,扑上来紧紧抱住她,眼睛红红,泣不成声:“玄机姐姐……呜呜……你受苦了……”


    她由湘儿扶着缓步走到温庭筠面前,想要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低低唤了一声:先生。


    温庭筠上前一步,动作极其自然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半旧的墨色披风,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披风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和那股熟悉的书卷气息。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晃动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哽咽溢出喉咙,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没有像寻常长辈那样拍着她的背安慰,只是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那力道温和却坚定“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像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她满是疮痍的心口。她的“忘机草堂”是暂栖之地,咸宜观的“云栖院”是权宜之所,李府的“栖梧阁”是黄金牢笼……唯有温府,才配得上“家”这个字。


    温珏默默上前,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她被温湘儿小心地扶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而平稳的辘辘声。


    玄机靠在车壁上,闭上眼。


    恍恍惚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第一次被先生带入温府的下午。也是这样的不安,这样的前途未卜,却也隐隐怀着同样的、一丝微弱的、对“家”的期盼。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完成了一个漫长而疼痛的循环。


    回到温府,青杏早已等在院中。一见玄机,小丫头眼泪就落了下来,却强忍着上前搀扶:“娘子,热水备好了。”


    氤氲的热气里,玄机闭上眼,任由青杏轻柔地为她梳洗。温热的水流洗去牢狱的阴冷,也洗去这三个月的屈辱与恐惧。青杏小心翼翼地替她绞干长发,换上干净的素衣。


    梳洗完毕,镜中的自己虽仍苍白,却终于有了几分人色。


    几日后,玄机精神稍复。


    这日傍晚,温庭筠端着一盏参茶,轻叩房门后走入。他将茶放在她手边,于窗下椅上坐了,沉默片刻,方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幼薇。”


    他说“长安是非之地,不宜再留。”语气无波,却字字清晰,“我欲往岭南隐居。彼处气候温润,远离纷扰,或可安顿。你……可愿随我同往?”


    他没有问“你觉得如何”,也未说“为师带你走”,而是问“可愿随我同往”。这是一个平等的询问,将选择的权利全然交予她手。


    玄机微微一怔。岭南,万里之遥,烟瘴之地。离开长安,意味着割舍过往所有,无论是荣耀还是伤痛。她看向窗外,暮色中的庭院寂静无声,师娘不在,湘儿已嫁,此处确已无太多牵挂。


    而与李亿的决裂,狱中的阴影,咸宜观的是非,长安的流言……留下,不过是继续在泥沼中挣扎。


    她收回目光,落在温庭筠清癯而坚定的面容上。这个她敬了多年,亦怨过,或许更深的情愫被层层压抑心底的男人,此刻正为她,也为自己,选择了一条离经叛道却彻底解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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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


    她没有犹豫,亦无彷徨,只迎上他的目光,如同十四岁那年初见时一般,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


    “好。”


    是夜,温湘儿来到玄机的院落。


    “姐姐,”她轻声开口,握住玄机微凉的双手,“你和爹爹的决定,我是真心欢喜的。”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温柔,“其实,娘亲临走前,除了对爹爹有嘱托,也曾单独与我说过……关于你。”


    玄机心中一紧,望向湘儿,不知师娘会说什么。


    “娘亲说,她这一生,与爹爹举案齐眉,心满意足。可她比谁都清楚,爹爹性子里的孤洁与落寞,寻常人难以触及,也难以慰藉。”湘儿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她说,爹爹视你为诗文知己,精神同道,这份懂得,世间罕有。”


    她握紧了玄机的手,语气愈发真挚:“娘亲说,她走之后,最盼着的,并非是爹爹如何守节立名,而是他能真正开怀,余生不陷于孤寂。而她能想到的,唯一既能懂得他、又愿真心待他的人,便是姐姐你。”


    玄机心头巨震,嘴唇微动,却未能成言。


    “娘亲嘱托我,”湘儿继续道,目光清澈如水,“若有一天,你们二人能抛开世俗桎梏,相互依傍,叫我定要乐见其成,更要我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重复着母亲的遗言,“她说,‘告诉幼薇,莫要觉得是负了我。若能见长卿与幼薇余生相互扶持,彼此温暖,我在九泉之下,方能真正心安。’”


    泪水无声地充盈了玄机的眼眶。师娘那温柔而睿智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她的宽容与慈爱,如月华般涤荡了玄机心中最后一丝因这份情感而生的不安与负累。


    湘儿抬手,轻轻为玄机拭去滑落的泪珠,自己却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带着哭音笑道:“所以,姐姐,你和爹爹一起去岭南,好好过日子。长安的一切,有哥哥和我。你们……一定要彼此珍重,娘亲在天上看着,也会欣慰的。”


    玄机将湘儿轻轻拥入怀中,两个女子在月下相拥,泪水交织,却不再是悲伤,而是释然与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