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锁] [此章节已锁]

作品:《鱼玄机传

    天启十一年,寒食节刚过。


    天色未明,长安城笼罩在一片薄雾中。一辆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温府后门。


    玄机在青杏的搀扶下踏上车,她回头望去,温府的轮廓在晨曦中沉默无语。这里装着她半生的悲欢,而此刻,她心中只剩一片卸下重担的平静。青杏紧随其后,抱着一个装着细软的包袱,也利落地登上了马车,安静地在玄机身侧坐下。


    温庭筠最后与儿子交代了几句,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利落地登上马。


    “都收拾妥当了?”他问,声音在寂静的街巷中格外清晰。


    玄机颔首。


    温珏低声道:“父亲,师妹,一路保重。”


    马车缓缓启动,他们像一滴水,悄然汇入即将苏醒的都市,然后无声无息地蒸发、消失。当第一缕晨光终于照亮承天门时,他们的马车已驶出明德门,将那座辉煌而沉重的长安城,永远地留在了身后。


    马车颠簸在南下的官道上,扬起细细的烟尘。


    温庭筠骑在马上,与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透过车帘,依稀可以看见车厢内的情形。


    多数时候,玄机是靠在车壁上假寐。她身侧的青杏也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每一次颠簸,玄机纤长的眼睫就会轻轻颤动,在苍白的面容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她那微蹙的眉头,像一根细针,刺在温庭筠心上。


    舟车劳顿,水路陆路交替,辗转整整一月有余。


    这一日,马车终于驶入岭南道治所所在的州城。他们并未在喧嚣的城中久留,温庭筠早已托旧友在此地远郊,寻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院。


    院落白墙黛瓦,格局简朴,推窗可见苍翠山色,确是一处避世幽居的好所在。


    岭南的时日,便在一种刻意的平静中缓缓流淌。转眼,他们在此地已住了一月有余。


    最初的安顿忙乱过后,生活仿佛陷入了一种停滞的胶着。温庭筠似乎又退回到了“先生”的身份里,每日里或整理旧稿,或出门探访岭南风物,与玄机相处时,言语举止皆恪守着分寸。


    他为她寻来当地志书,与她探讨岭南诗文与中原的异同,关心她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名为“礼法”的薄纱。


    玄机身上的疲惫渐渐被岭南温润的水土抚平,脸颊恢复了少许血色,但心底那份空茫,却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消散,反而在日复一日的“相敬如宾”中,沉淀得愈发沉重。


    她有时会独自坐在院中那株高大的榕树下,看着虬结的树根在风中微微摆动,一坐便是半日。


    她不知道温庭筠怎么想,只是开始怀疑,自己抛下一切,随他远遁万里,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换一个地方,继续那令人窒息的“师徒”名分?


    这日傍晚,残阳如血,将小院染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晕。温庭筠与玄机于堂中石桌前对坐用膳,席间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膳毕,僮仆撤下残羹。温庭筠沉吟良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方抬眼看向玄机,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属于师长的疏淡。


    “幼薇,”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你我既已离了长安,前尘往事,皆如云烟。此地虽僻远,却也清净,正适合潜心学问。”


    他顿了顿,避开玄机渐渐凝住的目光,继续:“在此处,我仍以弟子礼待你。一切起居用度,自有僮仆打理,你无需费心。学问之道,永无止境,我们……”


    他的话未曾说完。


    玄机猛地抬起头,脸上那一个月来勉强维持的平静,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尖锐的刺痛所取代。她看着温庭筠,看着他那双试图维持平静却难掩复杂情绪的眼睛,看着他口中吐出的“弟子礼”这些字眼,只觉得一股冰寒彻骨的气息从脚底直窜头顶,将她整个人都冻僵了。


    “弟子礼?”她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


    那声音里的寒意,让温庭筠的心猛地一缩。


    一路同行,万里相随,离经叛道,抛却长安所有。她以为,彼此心中早已有了超越世俗的默契。她以为,他带她来此,是终于肯直面二人之间那纠缠多年、无法言喻的情感牵绊。她以为,在这远离是非的岭南,他们可以挣脱一切枷锁,换一种身份,重新开始。


    却原来,竟还是“师徒”!竟还是“弟子”!


    那他为何要带她走?是怜悯?是责任?还是他温飞卿清名之下,那点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可怜的“道义”?她鱼玄机在他心中,永远只是一个需要他教导、需要安置的“弟子”。


    巨大的失望与屈辱,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连日来强撑的平静。她想起离京前湘儿转述的师娘遗言时,自己的感动与释然。想起他说可否和他一起去岭南时,她毫不犹豫的回复。


    此刻只觉得像个天大的笑话!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孤注一掷,原来都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她霍然起身,椅子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先生……”她看着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凄楚而悲凉,带着浓浓的自嘲,“好一个‘弟子礼’!好一个‘潜心学问’!原来在先生心中,我鱼玄机万里相随,竟还是为了这虚无的学问!”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与愤懑:“既然如此,先生当初何必带我离开长安?何必让我生出……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话音未落,泪水已决堤而出。


    “幼微。”


    “不要叫我!”玄机猛地后退,转身欲要夺门而出。


    温庭筠看着她眼中熄灭的光,那股长期压抑的、混合着恐惧与深沉爱欲的情感,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走去哪里?”他的声音嘶哑,不复平日的清冷,“回到李亿身边去?还回到咸宜观?幼薇……你还要我看着你……再次投入谁的怀抱?”


    最后几个字,带着近乎凶狠的质问。不等她回答,他猛地用力,将她狠狠卷入怀中!那不是拥抱,是擒获。他的手臂铁箍般锁住她纤细的腰肢,力道大得让她骨骼生疼,仿佛要将她捏碎,融入自己的血脉。


    “先生……”她吃痛,惊慌地低唤。


    这声称呼却像火星溅入了荒原。他眼底最后一丝清明燃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带着毁灭意味的迷恋与确认。


    ““幼薇……你是我的……我早就该承认……你是我用七年光阴,一点一滴浇灌出的梦……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将你打碎……”他低吼,炙热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覆上了她的。


    这不是亲吻,是征伐,是烙印。他用舌尖撬开她的齿关,肆意掠夺着她的呼吸,吞噬了她所有可能的抗拒与言语。空气中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唇齿交缠的黏腻声响。


    玄机脑中一片空白,最初的挣扎在他狂暴的侵袭下化为乌有。那被压抑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与委屈。她开始笨拙地回应,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泪水混杂在彼此交融的呼吸里,分不清是苦是咸。


    月光惨白,映照着散落一地的衣衫,如同被抛弃的桎梏。


    他的吻不再局限于唇瓣,而是带着灼人的温度,沿着她脆弱的颈线向下,印下属于他的、带着轻微刺痛的印记。


    是了,就是这样。这眉宇间的才情,这骨子里的清高,这眉梢眼角不经意流露的风情……他亲手打磨,悉心引导,将一块璞玉雕琢成如今这般惊才绝艳的模样。她笔下的诗魂,她胸中的丘壑,甚至她此刻微微战栗的反应,哪一样没有他温飞卿的心血烙印?


    她本该属于他。从她在教坊,抬起那双清澈又执拗的眼睛望向他时,就注定了该属于他!


    一种混合着创造者骄傲与占有者狂喜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猛烈冲撞。他不再忍耐,不再顾忌,用身体代替了所有未能宣之于口的语言,强硬地、彻底地,宣告了他的主权。


    当痛楚袭来,玄机仰起脖颈,发出一声如同幼兽般的哀鸣。但这痛楚也奇异地击碎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让她彻底沉沦进这片由他主导的、纯粹感官的漩涡。


    快乐,除了身体的快乐,还有心灵的彻底皈依,因为她本就属于他。


    她不再思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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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中,她听到他压抑在喉间的、满足般的喟叹。


    意识远去,礼法远去。她耳边只有他粗重地喘息,一遍遍低唤着她的名字:“幼薇……幼薇……”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渐息。


    月光重新变得温柔,温庭筠知道玄机并未睡着,他用手指抚摸她满头乌发,过了许久,才仿佛积蓄了足够的勇气,声音闷闷地,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开口道:


    "幼薇,你可还记得修县志那年,我们路过白蘋洲。”他亲吻她的乌发。


    当时,我写下了一首《望江南》。"


    他顿了顿,将那早已刻入骨髓的词句,一字一句,缓缓吟出:“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他的声音因回忆而愈发低沉:"那日清晨,在望江楼上看见你凭栏远眺的背影,看着江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舟船。那一刻,我才惊觉,我竟在害怕,害怕其中某一艘,会载着你远去,再不回头。"


    他深吸一口气,将玄机抱得更紧。仿佛那日攥紧心口的恐慌至今未散:"在那一刻,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你走。不想让你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不想让你在另一个男子身边,露出那般寂寥的等待姿态。"


    他的话语如同炽热的岩浆,烫入玄机的心底。她从未听过他如此直白,几乎算是狼狈的剖白。


    "我写了那首词,却不敢让你看见。我将它藏入袖中,如同藏匿一个不可告人的罪证。我告诉自己,这是对弟子的怜惜,并非爱恋..."他的声音里带着苦涩,"可夫人...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说那阕词字字写的都是你,说我将你的一颦一笑都刻在了心头..."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与自嘲:"我急急将帮你相看夫婿,因为我不知道,如果你留在我身边,会有什么结局。后你拒绝徐三郎,选择嫁给李亿为妾,我心痛不已。看着你在李亿身边日渐沉寂,看着你受尽委屈,看着你最终身陷囹圄。幼薇,我..."


    他的声音哽住了,将脸深深埋入她的颈窝,那滚烫的触感让玄机浑身一颤。


    "你入狱时,我怕极了...我怕你也会如柳芊芊那般,...那般决绝地离开这污浊的人世。"


    他终于抬起头,在朦胧的月光下,深深望进她氤氲着水汽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他压抑了七年的情感。


    "我不是什么端方君子,幼薇。我只是一个懦夫,一个直到濒临失去,才敢面对本心的懦夫。我带你来岭南,说什么隐居治学,全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他的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带着无尽的怜惜与后怕的颤抖:"我只是想把你藏起来,藏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藏到一个只有你我的世界。这念头...自私,不堪...但它在我心里盘踞了太久,太久..."


    "所以,别再叫我先生了..."他近乎哀求地,用额头顶着她的额头,气息交融,"叫我飞卿...或者,什么都好...只是,别再把我推回那个冰冷的位置上了。"


    "这岭南的山水,这小小的院落,或许给不了你长安的繁华,但这里,有我温飞卿全部的心,和往后余生的所有时光。"


    他凝视着她,目光灼灼,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与孤注一掷的坦诚:


    "幼薇,我心悦你。不是师长对弟子的欣赏,不是名士对才女的怜惜,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原始、最贪婪、最无法自拔的...爱慕。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横亘在两人之间七年的迷雾与高墙。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所有言不由衷的疏远,所有痛彻心扉的错过,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玄机望着他,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却不再是委屈与痛苦,而是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释然与撼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温夫人临终前那番嘱托的深意,明白了那份超越世俗的宽容与成全。她伸出手,指尖穿过他微微发白的鬓角,主动吻上的唇,然后她说:“飞卿,你有白发了。”


    月光缱绻,见证着这迟来了太久的厮守。岭南的夜,温暖而潮湿,如同他们终于交融、不再分离的生命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