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车

作品:《您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现在是早上十点半,小小的爷爷通常会在十二点前后这段时间喊他回家吃饭,张祎宁要尽量在这段时间打入楼下大爷内部,趁势在听到喊声时自然地提出疑问。


    两人正在对弈,一人旁观,人不多不少,是开展陌生人社交的“安全人数”。


    “我们先旁观,你摸清楚老头们的棋路,有谱了就跟我说。”张祎宁快速说完,换气晚一秒,刘元詹就先跑了,她又一次在刘元詹的脸上看到雪山初晴的笑容,和他沉迷上看电视时如出一辙。


    张祎宁转转头扭扭腰,做着伸展运动,蹑手蹑脚地靠近棋桌。棋局应已过半,两方手上都有缴获的棋子,黑方的马、卒都在对方地盘,看起来应该是占优。大爷们兴致都很高涨,每走一步或是给个下马威,或是品评两句。


    张祎宁却静不下心来,不断走神,她时而透过悬铃木的遮挡看向仍在建筑沙石堡垒的小小,时而抬头扫过小小爷爷的那扇窗口,时而又在大爷们和刘元詹身上逡巡。


    “将!”叫杀声似萧索秋风,带着劈空裂风的咻咻声划破她纷杂的思绪,只余天朗气清。


    她瞧见了刘元詹递来的眼神,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果是黑方夺胜。一局罢,观战的大爷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指手画脚,他十分惋惜地在复盘红方弃车这个选择致使局势落入下乘,你一言我一语,复局的气氛比对弈时要热烈得多。张祎宁几次张口都败下阵来,她怕打扰了大爷们的兴致。


    终于出现了一个气口,她就像站在起跑线上等待发令枪响的选手,憋气、吐气、憋气、吐气,眼睁睁盯着那只手食指微弯,还未听到枪响,她一鼓作气,抢跑插言道:“大爷好厉害!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可以讨教讨教?”


    在肚里碾磨了多次的台词脱口而出,一板一眼,刻意的情绪起伏,张祎宁顿时想逃。


    黑方大爷依然笑着,没有被这奇怪的人和话影响,爽朗应道:“哦?小姑娘有什么指教?”


    她连连摆手,“指教谈不上,是讨教、讨教。”


    三位大爷互看一眼,张祎宁的话是对黑方大爷说的,自是由黑方大爷开口:“好!跟他们都下腻了,难得有年轻人愿意陪我们耍一把,来!摆上!”


    红方大爷乐呵呵地让位,一人一边,站在两旁观战。刘元詹来到自己的左手边,如同镇山石一般的存在,她不再紧张。


    又是红方吗……红色的帅浮泛起亮光,耀眼夺目,她忍不住伸出手抚摸。


    “小姑娘,请先。”


    张祎宁规规矩矩地礼貌点头,依然先行炮。


    “当头炮。那我上马。”黑方大爷自如应对。


    刘元詹点了点己方二路的马至三路,张祎宁立马跟上。


    “屏风马。”黑方大爷再上一马。


    ……


    开局的路数很熟悉,己方和对方的应对都很标准,张祎宁在早上练习的几回合里见过。


    一兵换一卒,局面还不明了。这时,刘元詹的手指向了马,跳马过河。


    黑车正挥舞镰刀,准备收割红炮,红马过河后便会自投罗网,陷入一卒一象的包围圈内,虽说己方的隔山炮也虎视眈眈,但如果对方再拱一卒,双卒夹红马……张祎宁迟迟下不去手。


    直到那双匀整的手再次点了一下红马,依然是跳马过河。


    张祎宁不再犹豫,但心里直打摆,她不安地看向黑方大爷。


    对方会心一笑,拱卒。


    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闭上眼缓神。


    刘元詹是想让对方动炮吧,但好像失算了,双卒夹红马,车一平四,马就被吃得死死的。


    她清楚地看见三位大爷的脸上都挂上了然的笑。


    接着,上兵、上炮、打中卒……


    进炮,将军,但被象吃。


    炮打卒,将军,对方飞象阻挡。


    红方仍在厮杀,不过更多的是在挥空拳。


    车换车、炮对炮、上马……


    欸?等等,又将军了,但对方好像没有退路。


    张祎宁显然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晚发现这一点。


    手上不带停的,落子快且干脆,但她的脑袋总比局面慢一步,她还在为痛失一员大“车”而焦心,好像已经叫杀了。


    叫杀的正是曾经是焦点,后被搁置的那匹马,弃车砍炮后便是连上马,将军。


    “嗯,五七炮飞刀,打眼了。”黑方大爷不断念叨专业术语,张祎宁不敢接话,就连现在是不是真的赢了她也不太确定,尽力保持着平和的神色。


    “这里,上兵,很有意思啊!”自始至终都在观战的大爷点了点棋盘,也若有所思。


    这时张祎宁才确定这局棋结束了。


    红方大爷也兴致勃勃地加入:“我觉得后面是关键,如果不拱卒,她就没有机会进炮破底象。”


    观战大爷不甚同意:“这很常见,我觉得不该飞象,不如架中炮对攻。”


    黑方大爷反驳道:“没用的,她还是照样上马。”


    他将话头抛向这张祎宁:“对吧?小姑娘?这个车挡我将门,就是为了上马吧?”


    “呃……您说得对,您慧眼。”


    “哈哈哈哈,大意了,小姑娘下得好,学过?”


    她不好意思地觑了身旁一眼,只瞥见清癯的一只手和衣袂,“朋友教的,偷学了一点。”


    黑方大爷不吝赞美:“我这么问是看你下棋时很沉默,不怎么说话,瞧我们这几个老头子下个棋最忙叨的就是嘴了!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师傅教得好!下得好!”


    “我来一回!看得手痒,小姑娘有没有兴趣陪我下一回?”观战大爷边说边赶着黑方大爷让位。


    张祎宁点亮手机屏幕,不到十二点,还得硬着头皮下。


    这位观战大爷的实力应是在另二位之上,他游刃有余,而且格外健谈——


    “小姑娘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吗?以前没见过啊。”


    “是,刚搬来几个月。”


    “租的哪户?多少钱呀?”


    “刚毕业吧?公司就在附近?”


    “合租吗?自己住的话要注意安全,老冯虽然很尽心,年纪大了难免有疏漏,遇到什么问题找2栋301的李芳阿姨,她热心,还是志愿者。”


    “是本地人吧?”


    ……


    战术,绝对是战术!张祎宁已经被这些喋喋不休的问题搅得脑瓜儿疼,如若真正的执棋方是她,她早就缴械投降,自觉钻入陷阱。


    像是达成某种共识,刘元詹杀招尽出,越发狠厉,张祎宁落子也掷地有声。


    刘元詹喜静,也没有尊老的道德约束。


    “小小——回家吃饭——”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院内回荡,和着其他人家锅铲翻飞的撞击声和孩童朗朗的背书声,“生活”有声音的话,不外这样。可是那被喊作“小小”的男孩身体透明,蹦蹦跳跳地循声而去,又露出了“生活”底下白骨森森的惨状。


    张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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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在等待三位大爷先挑起话题。


    “我高象封车,你这三路车可是出不去咯~”


    等来的只有观战大爷的提醒,其他二位也是严格遵循“观棋不语”的准则。


    张祎宁少不得又将她拙劣的演技摆上台面,“欸?是哪户人家在喊?可我也没见到有小孩在这呀。”


    与棋无关,黑方大爷憋不住嘴,先说道:“嗨呀!是老王,我跟你说,老王原本是这小区里最会下象棋的,只可惜家里出那档子事后就再也不下了。”


    张祎宁扬起眉毛,慨叹道:“能被各位称高手的肯定不俗,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太可惜了。”


    黑方大爷现出犹豫之色:“这……毕竟是人家家事……”


    红方大爷抢白道:“小区里哪个不晓得了?”


    观战大爷退完车后就接话道:“小姑娘来得晚,就不太清楚,确实也是小区人尽皆知的事情。老王的老伴走得早,家里一个儿子在外地上班,就把小孩放在爷爷身边带着读书,老王平时买完菜接完孙子就喜欢跟我们杀两盘,孙子就在这院里玩会儿。那天就在这下着棋呢,就有人边跑进来边喊老王说他孙子出事了,是跑出去出了车祸,没救回来……”


    张祎宁没料到是这样的意外,心底里翻起说不上来的悲愁,她讷讷问道:“那……那他现在这是?”


    黑方大爷郁郁道:“唉……得疯病啦。”


    “这也不对吧,就这么放着不管吗?家里人呢?他儿子?”


    红方大爷冷哼一声,“闹都闹了好大一场!儿子媳妇说他杀人凶手呢,又要告老冯工作失职,没看住让一个小孩溜出去,可凶!那现在搞得这样也不管啦,由着老王天天在这犯疯病,要我说得有人管的,家里不管社会也得管吧,成天这样实在不像话……”


    黑方大爷打断他的埋怨:“好啦好啦不说了,天灾人祸的。”


    红方大爷的怒气还没发泄完就被强行熄了火,横眉竖眼的,好不痛快,也无心观战了,留下句“回家吃饭了,一堆污糟事……”便拂袖而去。


    张祎宁在这样凝滞的氛围里兢兢业业地继续充当“刽子手”,利用一马一车一炮堵住对方“将”的所有退路,观战大爷恋恋不舍地放下棋子,“好啊,又是海底捞月又是钓鱼马的,没着了。”


    黑方大爷也很开心,“小姑娘真不错,都想找你给我家孙子当老师了哈哈哈哈!”


    “这小区里会下棋的不少,小姑娘常来练练手。”


    张祎宁拘谨地听着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溢美之词,礼貌地送走两位大爷。


    天塌了……


    张祎宁不得不将破局之策钉死,小小的骨灰应该是在他父母手上,但要让骨灰和爷爷重聚,看起来倒不如让小小继续以鬼的形态和爷爷在一起有可行性。


    刘元詹坐在黑方,扫视过石桌上的每一枚棋子,他在努力回忆——我从前……有着怎样的人生?是否也会闲时与人对弈,对弈之人是自己的好友吗?那我又因何而死?死在这样的未立之年?


    “刘元詹,如果你是黑方,一马一车一炮,有生机吗?”


    他的目光落在这三枚棋子上,一一抚过,坚定地说:“老马破士,进炮叫将,提车抽将,即便平炮压马,尚有一车,不过是得片刻转圜,败局已定。”


    多好的隐喻啊,败局已定。


    “那我们就回到这‘车’上。”


    张祎宁将盘面上的所有棋子扫到两边,只余一黑车与两仕,分立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