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自省
作品:《您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张祎宁最近在为前阵子密集又频繁的请假、早退而买单,没有九点是离不开灯火通明的办公楼的,现实生活被填满到一定程度,什么恶鬼、掌簿、KPI、灰灰人全都靠边站,有见过恶中之恶吗?加班的社畜可以让你感受一下。
如果不是突然接到郭奶奶的来电,张祎宁真的没想起来自己这个月连KPI还没完成。这是一个月初下定决心要当阎王的人。
电话那头嘈杂,同时有几人在说话,有庆林方言,有普通话,还有微弱的外地方言,那是郭奶奶的声音。
“喂!你是老太太的家属吗!”一个带着点口音的男声如同大喇叭在她耳边炸响。
张祎宁忍受着耳朵的不适,问道:“是,哪位?”
“青茂路15号,就是青茂超市对面,振业钢材,老太太在这里,迷路啦,你要不要过来接一下?”
青茂路,那里离郭强的出租屋很远,要过大桥,郭奶奶怎么会在那里?
她无暇多想,快速回复道:“马上来。”
尽管她在接到电话以后就马上出发,到达振业钢材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透过车窗,她又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佝偻着腰背,缩成一团,低眉垂目,像极了一只猫。只是今日没有太阳,所以她的表情不见惬意。
“郭奶奶,你怎么跑这来了?”张祎宁快走两步。
郭奶奶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是欣喜,而后又染上些尴尬,想盯着张祎宁亲切的脸,这是她在这个城市唯一认识的人,但对上张祎宁的视线后又慌乱地挪开,心里是止不住的失落和自责,她又给强娃的朋友添麻烦了。
她语无伦次地比手画脚,“有个便宜的菜市场,没有找到哇……”
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一个大汉走了出来,看了张祎宁一眼问道:“你是家属?”
这是电话里的声音。
张祎宁握着郭奶奶的手,触感是冰冷的褶皱的纸张,她应道:“是,我是。”
“老太太不是本地人吧?她问路问到我这了,我一听问的是庆达那边,隔得老远,指方向都没法指,看她还要走过去,就跟她说是走错路了,打电话给家里人问问。她又不愿意在里面坐着,要在门口等你。”
张祎宁连声感谢:“谢谢大哥,太感谢了!”
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小事小事!下次可看好了,危险,老太太就这么走了十几公里,遭罪!”
“是,是,谢谢大哥哈,生意兴隆!”
她的目光落在郭奶奶那双穿着布鞋的小脚上,只一瞬,便移开了,笑着扶上郭奶奶的手臂,“奶奶,回家。”
她和郭奶奶之间的沟通不顺畅,也担心问太多问题让老人心里不舒服,索性什么都不问,安顿好郭奶奶后,她将郭强叫到厨房里,关上了厨房门。
“怎么回事啊?”
郭强露出和郭奶奶一致的表情,支吾道:“我奶听卖菜的说这附近有个便宜的批发市场,她过两天要回去了,想临走前给你买些、做些吃喝,走错路上了大桥,就越走越远……”
张祎宁闻言很是疑惑,打断道:“等一下,怎么过两天就要回去了?不是还有很多事没办吗?”
他低下头,音量也随之降低:“快结束了,明天去领骨灰就差不多了……家里很多事也耽误不得。”
“我奶……呃……我奶知道你要上班,不想打扰你,能做的她都自己做了,”郭强微微抬起头瞥了眼张祎宁的表情,“鉴定所的人都很热心帮我奶,也请求了法律援助,她本来想明天去领骨灰,然后再联系你给你送吃喝……”
“她……她都是自己去办的?怎么去?走路?”
“嗯,她习惯了走路。”
来回将近十五公里的路程,靠一双腿需要走多久,张祎宁没有概念。郭奶奶今天从家走到青茂的路程就是差不多十五公里。靠着那双穿布鞋的小脚。
这一路上,她会被突然从拐角窜出来的摩托车吓到,她会被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的鸣笛声惊到愣在原地,她会因众人突然停在原地又突然快步向前而费解。要想在一个现代化都市生活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一个不会用智能机、听不懂本地方言、没出过小乡村的老太太呢?小到这厨房里的天然气、洗澡间的热水器对她来说都是一道坎。
张祎宁总是这样,不够细心、不够体贴,她明明知道这两人的性子,却在这么多天里只是报以不咸不淡的关心问候,也不曾亲自来看上一眼;还有董昊,如果她在接下委托的时候能留个心眼,或是在见到董昊的时候多问几句;以及母亲和外婆,她总是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才回过神来,母亲的情绪、外婆的身体……
屈指敲在厚玻璃上的咚咚声拉住了张祎宁不断下滑的心情,郭奶奶见她一个人站在厨房发呆,不免担忧。
她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扯出个笑容,拉开厨房门,问道:“奶奶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郭奶奶指了指冰箱,“好多菜哇,吃不完。”
“奶奶,我明天早上有假期,你有什么事要办吗?我可以陪你去。”
她眯起眼睛在笑,“真的哇!?要去把强娃领回家,你要是也去就太好了哇。”
“嗯,那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
出来了两个多小时,张祎宁马不停蹄地往公司赶。桌案上的一大堆活还翘首以盼主人早日回归将它们超度了,截止日期是明天早上十点,如果明天要陪郭奶奶,她今晚又得加班到九点。
*
干干冷冷的风吹得张祎宁眼睛干涩难受,路过小公园,在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影里叠加上整齐的摇晃的人影,阿姨们不惧冷风,穿着大红裙子、摇着花扇随乐舞动。张祎宁有两样理解不了的事——夏日烈阳下打球的青年和冬日严寒里跳舞的阿姨。
她裹紧毛衣,加快脚步,要回到自己有供暖的小屋。
“诶?小小?”
她从没有在夜晚看见过小小的身影,他严格遵守生前的时间表,这个时间雷打不动地呆在屋里。
“姐姐,才回来吗?”
院里有穿堂风吹过,一阵一阵的,专等人重新暖和后再一吹而散,张祎宁站在冷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牙关也抵不住地颤动,“对啊,我刚下班。你怎么会在这?不在家陪着爷爷?”
小小闻言看向屋子的方向,翘起嘴,语带不满:“家里有客人。”
她也抬头往那看,屋子外站着两个人影,光线昏暗,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隐隐有争执之声传来,她好奇问道:“谁啊?”
小小叹了口气,道:“楼下的李奶奶,说爷爷弄得家里脏脏的,漏水到她们家了,臭烘烘。”
“噢……”
张祎宁想起上一次去小小家闻到的那股难闻味道。
“她每个星期都要来一次的,但是爷爷不理她,听着她吵。”
她收回目光,“唔……可以找物业,如果有问题修理一下也好。”
小小绕过她,坐在了树台上,情绪低迷,“我不知道……”
张祎宁看了看自己的那间屋子,窗户没关,漆黑一片里偶有闪过变换的光带,那是电视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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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也不是这么想回家了。于是,她在小小旁边坐下。
“姐姐也不回家吗?哥哥呢?”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小小,你开心吗?”
“什么?”
“呆在这里,困在这里。”
小小只是重复着他一直以来的说辞:“和爷爷在一起就很开心。”
张祎宁难得不管不顾地追问下去:“爷爷看不见小小,也听不见小小说的话,不能和小小一起玩,这样也开心吗?”
他像一只突然被人碰触到腹部软肉的刺猬,马上张开全身的刺防御。
张祎宁见状只是平淡地说:“你别介意,我没有当你是六岁小孩在哄骗你,而是真的很好奇。”
小小惊讶地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开心的,比起见不到爷爷了,这样也是开心的。”
“这样吗?你们真奇怪,你不想走,但刘元詹,哦,就是那个哥哥,他做梦都想走呢。”
小小歪头,天真地说:“那肯定是因为哥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像爷爷一样的人,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如果有的话,哥哥也会舍不得走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小小都懂。
张祎宁轻笑出声:“你说的对,要是你们能换换就好了……”
“为什么要换?姐姐舍不得哥哥走吗?”
“……不知道诶。”
因为这个问题和回答,张祎宁和小小的脸上都现出了迷茫的神色。
“舍不得吗?”
“不知道诶。”
张祎宁只是蓦地想起那个刺伤她的笑容。
我不是说过吗,我会帮你的。我混淆现实生活和掌簿生活的界限,我把一天掰成很多块很多块用,我一条想躺平的咸鱼却制定了艰难的问鼎阎王之路,当不当阎王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是为了帮你啊。你不相信我吗?你也觉得我在痴人说梦对吧……这条路实在太过漫长无望,多等一秒钟都是多一分痛苦的你根本没指望过这条路,对吧?
那也不必去当恶鬼……
这些天里,她总在做噩梦,猖狂的笑、下方前伸的鬼手、从身体里突然飞射而出的恶鬼,只是那只恶鬼一回眸,张祎宁蓦地对上了刘元詹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副狰狞的面孔,扭曲着五官,扑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不可以。
不管是当阎王还是别的道路,她都可以再想办法,绝对不能让刘元詹成为恶鬼。哼,他就是没见过恶鬼杀人的场景,只要见过一次,保管打消他的歪念。
她要让刘元詹亲眼看看恶鬼扑食的残忍和可怕。
思及此,她再次抬头望向屋子的方向,开着的窗户,闪过的光带,唯一不同的是,那里多了个身影,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对视,张祎宁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她立刻站起身,两臂交叉在胸前,比了个叉,喊道:“我现在上去。”
刘元詹沉默地点点头,但仍在那里站着看向她。
就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那股堵在心里很多天都驱散不了的浊气被轻易地吐了出来,声调也变得轻快:“小小,我回家咯~”
小小也朝那处打招呼:“哥哥!我是小小!”
“哥哥也像爷爷一样每天等姐姐回家诶。”
“你也快回家吧,回家陪着爷爷,一直陪着爷爷吧,姐姐不会再让你走了。”
小小错愕地愣在原地,半晌才急急忙忙地追上张祎宁的脚步,焦急问道:“姐姐……姐姐以后还跟小小说话吗?”
“当然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