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再见,朋友

作品:《您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郭奶奶守了整整一夜的灵,早上喝了两口稀粥后继续守,按照习俗,由近亲属守灵,郭强的父亲不方便,就由郭奶奶一个人守着。


    张祎宁名义上是郭强的朋友,但郭奶奶拿她当贵客看待,不让张祎宁上手操劳,全程都由她自己和村里其他户人家的女人们一起操办。


    今日的流程是亲友吊唁,明日会出殡、安葬,还有顿回丧饭,这大概就是张祎宁理解的“吃席”,之后的环节她就不太清楚了,烧七的日子她也不确定。


    人情联结是维系一个村庄生死存亡的纽带。来吊唁郭强的人很多,听闻还有邻村人,上了年岁的老人都要上前揽过郭奶奶,握着郭奶奶的手一齐痛哭,她们不表达安慰,不说以后,只是哭,好像彻彻底底哭过一场,掏空全部地哭过一场之后才能迎来新生。


    张祎宁和刘元詹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黑白肃穆的灵堂和往来不断的人群,他们中有的人应是正要下地或刚从地里回来,先在门槛上蹭蹭土,将篓子和工具摆在墙角,再无缝进入情绪,垂目叹气。


    张祎宁觉得自己因为不够悲伤而无法融入这个氛围里,悲伤不行,得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死去的是村里一个大好青年,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是这个村里未来的一份子。今天,他走了,因意外离去,留下他年事已高的奶奶和卧病在床的父亲,这不只是一个家庭的损失,也是村里的损失,更是这个社会的损失……


    她听着悼词,试图想象郭强小时候在村里生活的样子。


    临近中午,人逐渐变少,再悲伤也得吃饭,下午接着哭就是了。


    她站得腿都麻了,稍微弯下腰捶捶腿,重心都倾向右脚,刺麻从脚心向上扩散,一下没站稳,栽了过去。刘元詹虽然眼疾手快地伸出了双手,还将整个身子靠过来当成肉垫,但张祎宁还是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哎唷——”


    真受不了,每到这种时候,刘元詹都会伸出援助之手,而自己也会下意识接过来。结果就是,一场空,两个人都惊讶又了然地看着彼此,然后尴尬地当作无事发生。


    “没事吧。”


    重叠的两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张祎宁抬起头,看见这场葬礼的主人——郭强现身了。


    她利落地起身,拍拍裤腿,讶然道:“你今天就回来了?”


    他表现得十分兴奋,与这葬礼格格不入,比张祎宁更甚,“对!我回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遇见那个女人的事情和她的答复全部转达给张祎宁,这个消息足够激动人心,他奔跑了几个小时都没完全平复。


    张祎宁也抑制不住欢欣,但她还是体面地收起笑容,将自己的身影藏进阴影里,小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郭强的表情突然僵在脸上,“我……我忘记问了!”


    “没事,没关系,就像她说的,胜利会师那一天之前都是空谈。”


    她探头看了眼郭奶奶,小声说道:“你奶奶守了整整一夜,早上又来了好几拨人,她一直在哭,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受的住。”


    郭强也看向奶奶,眼神变得迷离,“我奶她……参加过村里很多人的白事,有一次,她陪着哭了七天,哭完以后继续下地干活,她是女强人,事业型女强人。”


    “看出来了……但这是你的葬礼,还是不一样的吧。”


    “你……你能再给我最后两个小时吗?两个小时以后会有人继续来吊唁,我想陪着她过完这无人问津的最后两小时。”


    张祎宁扬起一抹笑,“没关系,你可以再陪她一天,我明天走也是可以的。”


    郭强摇摇头,他第一次表现出坚定的拒绝,“不用,只要两个小时,你还能赶上晚班机,两个小时足够了,托你的福,我已经多活了好几天。”


    张祎宁看着他面带微笑走向郭奶奶,在她的身旁坐下,上身歪倒,从张祎宁的角度看过去,他的头靠在奶奶的肩膀上。


    她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摄像头,咔擦一声,时间定格。


    在这两个小时的空当里,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将提前从郭强银行卡里取出的钱全部都藏在了郭奶奶的枕头底下,郭强父亲闭着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张祎宁轻手轻脚地离开。而后,她再次来到那间棚屋附近,隔着一段距离,春婶仍然蹲坐在那里,不论风吹雨打,不知时间变迁。


    希望那个不知道名字的掌簿能给春婶带来好运吧。


    她第一次觉得时间飞逝,两个小时眨两次眼睛也就过去了。


    张祎宁先向郭奶奶辞别,去得匆匆,连送别郭强的仪式都不能完整地参加完,郭奶奶没有挽留,只是一个劲儿地道谢。她早已准备好两个大包裹,塑料袋装的是明天吃完回丧饭的回礼,里面是毛巾和馒头,张祎宁也亲手装了一部分,郭奶奶说布包裹里装的都是自家种的五谷杂粮,张祎宁收下了这沉甸甸的心意。


    郭奶奶坚持要将她送出村口,但登门的人逐渐变多,不断有人喊着“富山娘”,张祎宁将她带回灵堂,交还给众人,趁她不注意,抱着沉重的包裹从侧门溜走。


    “我替我奶送你到村口。”张祎宁不好再推却,点头同意。


    这一路上,她不断地遇见陌生的面孔,他们不认识张祎宁,与她擦肩而过,她转头看向他们的背影,那是通往郭强家的路。


    她突然想起林瑜茜的那个问题。“郭强,看见这么多人来送你,葬礼说得上是很热闹,你会开心安慰一点吗?”


    他腼腆地回答:“不瞒你说,这些人我不认识,都是冲着我奶、我爸或者其他人的面子来的。所以,其实也和我没太大关系。”


    他继续说道:“可能人死了就是会这样吧,没有办法否认你和这个世界的脱节,嘎嘣一下断掉了,我走在这条路上也会有种恍惚的感觉,刚才,我在我奶身边看见她盯着我的黑白画像和骨灰掉眼泪,那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了,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还是那一罐灰。”他看向刘元詹,意有所指,“呆得越久,这种游离感就越难忽视,春婶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变成现在痴傻的模样。”


    路会走到尽头的,尤其是已经设下了目的地。


    “到了。”


    “嗯,我准备好了。”


    张祎宁例行公事般地发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嘱托吗?”


    郭强憨厚地笑着,挠挠后脑勺,“我知道这些话已经说了很多遍,但每一句都是真心的,谢谢你,张祎宁,这段时间真的是麻烦你了,还有就是,”他面向刘元詹,衷心地送上祝福,“希望你有一天也能得偿所愿。”


    “谢谢。”刘元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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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强虚空握了握手。


    他和郭强没有过多的交谈,大部分时间都是张祎宁在和郭强对话,他们只在两次飞机上被迫站在一块,紧紧贴在一起,因为机舱的空间实在狭小,又有人不断地走来走去,刘元詹每次都得避开,却又因着张祎宁的恐吓,时刻留意小心不要掉下飞机,所以他只能紧贴着郭强。好在,郭强也不是善谈之人。


    张祎宁将布包裹放在自己的脚背上顶着,空出手来从包里翻出阴身簿,她又问道:“郭奶奶叫什么名字啊?”


    郭强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提过,大家又都叫她‘富山娘’……”


    “好吧。”


    她就是突然想起在郭强去找掌簿之前,自己问过他春婶的全名,知道全名会更便利些,但郭强并不清楚,然后另一位不知道名讳的掌簿听了郭强那个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自己名字的故事,也萌生出了相帮之意,三位没有名字……不,现在是四位了,四位没有名字的女人。


    张祎宁如鲠在喉。


    她沉默地翻开阴身簿,果然在其上看见郭强的基本信息,清清喉咙后,她说道:“既然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过程会很快,你不会感到痛苦的,放心。”


    郭强整肃表情,应道:“好。”


    “郭强。”


    “是。”


    “再见了,我的朋友。”


    郭强听到她的话,绽开灿烂的笑容,这不是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绝对不止八颗牙齿了。


    “再见,朋……”


    一个瞬间有时可以很长久,在对视中回顾完一生,有时又非常短暂,连话都来不及说完,毕竟它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郭强消失在眼前。


    排行榜出现又消失,张祎宁都恍若未见,她失神地看着阴身簿,翻了又翻,在最后一页上停驻,指尖轻轻划过。


    “怎么了?”刘元詹注意到张祎宁停顿的动作和突变的表情。


    他看见张祎宁的目光像是粘连在阴身簿上,口中喃喃:“刘元詹,出大事了……”


    刘元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看向她手里的阴身簿,脸色微变,他俩谁都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出现了——


    写着郭强信息的下一页,出现了余倾山的名字。


    当她打开阴身簿的时候,最后一页是郭强,可当她念完郭强的名字,也就意味着完成了郭强的勾魂仪式后,下一页就开始着墨显色出【余倾山】。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颠覆了以前的想法。她从前觉得阴身簿只是一个工具,她遇见谁想要帮谁的忙是由自己自主选择,阴身簿只是在所有事情了结之后的一个象征仪式中的工具,虽必不可少,却也只是工具,可当它违背自己的意志,突然出现余倾山之名时,她恍惚看见自己的命运也早已在纸上落定,只待时间成熟显出颜色。


    自由意志,我究竟还拥有这样的权利吗?


    张祎宁的思绪像在油锅里翻跳,跳起来的时候获得片刻喘息,但随即便是更灼热的痛感,她在两种念头间反复横跳——阴身簿出问题了、余倾山出问题了。


    她需要马上赶回庆林,当面将这件事告诉杜文新和老金,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余倾山此刻理应关在他们那个所谓的监狱里。


    “嘟嘟——”绿外套的车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