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背叛
作品:《春山慢》 李高旻没有再来集市上寻过云骧的麻烦,云骧近几日都在集市上安安稳稳地卖油炸臭腐。
众人吃个稀奇,云骧的生意比刚开始单卖新鲜嫩豆腐的时候好得多,为有多挣银子,她午后也会挑着担子去到集市上叫卖。
这日天气不算好,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云骧打算卖完油炸臭腐,最后去粮坊那处买黄豆,家中黄豆近来用量大,得多买些。
云骧油炸臭腐快要卖完,低头整理担子里剩下的油炸臭腐时,身前的光影暗下,她以为是来生意,茫然抬起头来,没曾想身前人是快半年没见的二姐姐。
云茵大着肚子站在云骧摊子前,眼里泪光闪烁,她柔声唤道:“云骧。”
“二姐姐!”云骧最喜欢二姐姐,半年没见,她激动扑进二姐姐怀中,蓦地想起她肚中有胎儿,生生顿住,鼻尖发酸,“二姐姐,你瘦了。”
云茵发髻散乱大半,身上衣裳破烂一处,面上是毫无血色的憔悴,因着跑了一路,面上几滴汗水,碎发湿软软贴在额前。
云骧见着二姐姐哭,跟着难受至极,她尤其见不得二姐姐这般,姐夫不会轻易让二姐姐出门,二姐姐能来找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可是二姐夫又欺负你了?二姐姐,我去替你教训他!”云骧道。
云茵拉住云骧,眼尾是一片的红色,“云骧,二姐姐是自己过来的,我上回听爹娘说你现在在集市上卖豆腐,二姐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你能不能,能不能借二姐姐些银子,你就当帮帮二姐姐好不好?”
“二姐姐,是不是姐夫让你来的?姐夫把你伤成这样?”云骧心疼问道,她内心里始终觉得不对劲,想起上回李婶说的话,她不放心问:“我听李婶说,你这胎,找神婆子算过,是个男胎,二姐夫怎还能继续逼你?可是他又对你动手了?”
云茵哭着摇头,“不是的云骧。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受够了过去六年的生活,不想回头了,所以我是趁着你姐夫赵洲泽不在,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
过往的整整六年,说得难听,云茵感觉自己活得连狗都不如,旁人都道她与赵洲泽的这门亲事好,赵洲泽在衙门里上职,他流露在外的是温和性情,是与人和善,实则骨子里与他娘一样可恶,从未将她当人,只会一个劲儿地想着法子让她肚子里面能够替他赵家传递香火。
什么算命,什么神婆子,不过是街巷神婆子瞧她可怜,刻意给她编出来的一个谎话,可十月怀胎,终躲不过一朝分娩,她既然能够逃出来了,就绝对不要再回去。
天之大,总能有她的容身之所,要是死在外面她也认下,赵家她是不会回去的。
云骧听完二姐姐所说,她比谁都希望二姐姐能够脱离苦海,哪怕如她所说,是偷偷逃出来的,她也只会希望二姐姐就此能够躲过姐夫一家。
可二姐姐一介女子,大着肚子,孤身一人能去逃哪儿。
“二姐姐,你去我家里暂住几日吧,你一个人我很担心。祖母人很好的,很疼我,你跟着我回去,祖母肯定不会说什么。二姐夫即便要找你,也只会回爹娘家中,不会找到祖母家里来。”云骧道,她分毫不敢想象二姐姐离开后独自一人的日子可该怎么办。
“云骧,祖母与爹娘同村,我跟着你回三里村,村里难免有人会看到,你姐夫他不是会善罢甘休的性子。二姐姐知道你在陆家为难,还是想着尽量不要麻烦你。奈何我家中银钱全是被我婆母一个人存放,没有人知道在哪儿,我拿不走一文钱,我身无分文,根本寸步难行。爹娘是不会给我银子的,若是知晓我要逃,甚至还会逼着我回去。”
“云骧,你是知道二姐姐过的什么日子,你一定不忍心看着二姐姐走投无路对不对?就当帮帮二姐姐成吗?”云茵抓着云骧道。
云茵眼底是无穷的绝望,十指潜意识里用尽了力。
云骧颤着手翻找出自己的钱袋子,里面装的是今日卖油炸臭腐所挣,还有另外要去粮坊买黄豆的一两。
云骧把银钱连带着钱袋子都塞到云茵的手中,“二姐姐,我今日没有带多少银两,身上只有这些,或者你多等等我,我马上回家中给你拿去。”
云茵紧紧抱住云骧,道:“够了,谢谢你云骧,若是有机会,以后帮二姐姐去看看柳柳她们吧。”
云茵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流下,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三个女儿,柳柳她们还那样小……
云茵擦过泪,攥着云骧的钱袋子,“二姐姐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你姐夫寻来,你就说从未见过我。”
直至云茵身影快要消失在眼前,云骧终是忍不住扔下担子,跑到人群中,望着云茵的背影问道:“二姐姐,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此行艰难,她盼二姐姐平安,可又还是想要奢求能再见她一面。
人群嘈杂,云茵走得决绝,云骧哪里又能寻到答案。
记忆里,是二姐姐坐在石阶上替她温柔梳发,是天黑夜冷,二姐姐会一直握着她的手叫她别怕,更是六年前,二姐姐头上被媒婆盖上红色喜帕,清泪砸在她冰凉的手背之上……
云骧失魂落魄地回到摊子前,望着担子里所剩五几的油炸臭腐,眼眶灼痛得厉害,怕姐夫发现二姐姐不在,会来垂柳镇寻她,云骧收拾好担子准备回家。
在街角的另一处,陆衍之将手中油纸伞缓缓收紧,眼底多杂情绪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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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二姐姐的离开,云骧情绪一直不对,想到以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二姐姐,心底就难受得厉害,是以她没有注意到比自己晚回来半个时辰的陆衍之情绪也不对。
陆衍之平日里本就寡言,云骧自不当一回事。
晚间书房里,细微烛火一晃一闪,云骧在自己的小书案如往常练字,近来她的字已经练得有很好,一撇一捺里都带有陆衍之行文落笔的习惯。
她练好字,吹干纸卷上的墨渍,估摸时辰已晚,想叫陆衍之一同离开,她侧过头,发现陆衍之还在念书,专注地在纸上写着东西,眉头微微蹙着,他听见她叫他早些歇下的声音,像是对她有着抗意,头也不抬,笔尖沾墨,只是冷冷道:“不用。”
云骧念着进京赶考不足两月,陆衍之定是压力大,她没有多想地离开。
出了屋子,云骧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落了雨,细细雨滴顺着屋檐淌下,比之上一回的急雨,这一回的雨格显平静。
云骧回到住处,点着烛火,上回屋顶破有洞的地方不知怎的开始漏水,云骧出去拿上木盆进来接着雨水。
滴答滴答雨声落盆,溅起细碎小水滴,轩窗未关上,舒缓雨声里,夜风吹进,带着阵阵清冽温柔抚过脸侧,吹动云骧耳旁的发。
恍惚间,云骧想起小时二姐姐曾说,若是可以,她想要去学医,能够救己救人,不要像娘亲一样束于家中,困在父亲专制思想下。
二姐姐过往六年过得糟糕,她的离开,何尝不是一种救已,如今世道下,能够救自己的,只会是自己。
日子总该得望着前看,往前走,二姐姐一定会过得很好,她心灵手巧,不愁没有饭吃,她会过得好,一定会比在赵家过得好。
云骧站起身护着烛火将其放在桌上,微黄的灯烛随风摇曳,映得她眼里亦有着点点光亮。
她铺好床榻,注意到旁侧架子上陆衍之脱下的外衫袖口处破有洞,她取了针线来,打算顺手替他补好。
二姐姐的救已,是离开,是逃掉过去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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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的救已,就是继续攒银子,她会努力认得字,写好字,也更会卖好豆腐,过好当下的日子,自己兜里有银子,怎么都不会怕。
陆衍之从书房里出来回到住处,进了门,率先见得的就是云骧在灯下替他缝补衣裳的场景。
他道:“我可以自己来的。”
云骧提唇,“你近来功课紧,每日里读书很累的,这些我能做,我手艺好着呢,不会让人看出缝补痕迹。”
“不信你瞧。”云骧摊开衣裳,袖口处她缝补过半的地方的确不怎么看得出来痕迹。
木盆里滴答雨声响,陆衍之抬起头注意到漏雨的地方,眼底神色黯淡。
云骧安慰道:“没事,我明日去找人来帮我们修缮修缮。”
“家中哪儿有银子够请人来帮我们修缮的?”陆衍之道,近来家中捉襟见肘,上回已是拿不出银两请人来。
云骧沉默半瞬,道:“我会攒好银子的。”
陆衍之看过她一眼,未有答话,他执起一本书看,修长手指翻过页页书卷。
云骧瞧出陆衍之情绪的不对劲,半开玩笑道:“反正你下月就得进京,你这般聪慧,定是能一举夺魁高中,听说会赏赐好多好多的银子,那到时候我们就都搬到京城里去,重新好好过日子。”
陆衍之听闻抬起视线,正正望向云骧真挚的双眼中。
她的眼睛一直很清澈很明亮,像林中小鹿,从不会参含别的任何杂念。
陆衍之望着那双眼睛,喉咙哽住,头一回觉得自己居然也望不透。
他一直在等她坦白,偏生她才是那个没事人。
陆衍之喉中溢出轻声的“嗯”字,表面冷然。
云骧笑起来,眉眼弯弯,眼里闪着幸福知足的微光,长而又卷的眼睫在暗黄灯影下根根分明,她见陆衍之没有生气,忍不住幻想道:“以后我们置换个大宅子,就再也不会漏雨啦,到时候你任你的官职,我卖我的豆腐,京城里有钱人可多来着,肯定有好人多愿意买我做的油炸臭腐,祖母操劳一辈子,也能享享清福,到时候我空了,带着祖母逛京城,把京城逛遍,看看京城与咱们这个垂柳镇到底差别多大!”
面对云骧的无知,陆衍之兀自嗤笑,记起今日白间的事情,他想,哪儿能有什么以后呢。
什么绝无下次,什么就是觉得他不比旁人差,她口中从无一句真话,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在伪装诓骗他。
哄得祖母疼爱她,诓骗他放下戒心。
明明上回亦是她亲口所说,绝无下次,哪儿能她爹前脚来找祖母要银子,后脚二姐姐继续来找她?是不是下回就该轮到她家中别的亲戚来了?
若不是他今日见天色不好,想着她一人在集市上不易,过来与她送伞,恰撞见她二姐姐来问要银子,怕是他会一直被她的虚假表象蒙在鼓里。
原来他陆家,的确是她云家敛财的绝佳好法子。
手中书页一角被捏皱,陆衍之想起前几日的种种,在他眼里,云骧今日所作所为无疑就是对他的背叛。
让他觉得憎恶,觉得自己可笑。
云骧未察觉,口中仍充满对未来的美好遐想,以后去到京城里,她就可以离开父亲了,日子怎么不算好起来。
陆衍之合上书卷,无任何情绪地道:“睡了吧。”
在他的心底,根本就没有以后了。
他一定会高中上,而她,不会跟着他去到京城里。她大字不识,两面虚伪,什么都不懂,如何能与他长久的过一辈子。
而且她还说出他去任职,她继续在京城里卖豆腐的话,真是可笑至极。
他不会留她在身边,到时候几十两银子打发她便是,权当是抵她这段日子来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