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耗子。”柳随云支吾道。


    谢母面上闪过一丝嫌恶，拿绢帕捂了捂鼻子。


    柳随云一心记挂着还在厨房里的万俟月，随口让她们稍待，随即“啪”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丫鬟们对着这毫不客气紧闭的宅门，大眼瞪小眼。


    果然是乡野丫头，这位柳娘子也太不知礼数了！竟也不知请她们夫人进去等待！这可是她未来的婆母！


    柳随云一踏进厨房，便见万俟月正心不在焉地捡拾着地上的碎片，面上郁郁寡欢，指尖被碎碗割破了一个小口都浑然不觉。


    “万俟月！”柳随云连忙上前拉起他，“别捡了！我等会儿扫干净便是。”


    万俟月顺从地起身，看着她，明知故问：“阿云，门口那是谁？”


    “是……是谢允霄的母亲。”柳随云眼神闪烁。


    这个名字背后的婚约刺得万俟月心中隐隐作痛，他皱眉问：“她来找你做什么？”


    提起此事，柳随云也有些不快：“找我……说是贵妃娘娘的意思，要给我安排一对义父义母。”


    闻言，万俟月越发不快：“谢允霄是什么东西，也敢嫌弃你配不上他？”


    柳随云叹口气：“我本也不想与他成婚，这桩事倒是越发麻烦了。”


    万俟月捏了捏拳头，有些恨自己眼下的无能：“罢了，想来他们为你找的也不会是平凡人家，阿云在京中也算多一处靠山，”他摸了摸柳随云的头，清浅地笑笑，“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


    -----


    一直到了忠武侯府，柳随云才知道，认她做义女的并非忠武侯夫妇，而是忠武侯的弟弟，年过四旬还未有子嗣的魏氏二房夫妇。


    忠武侯魏长山与夫人范淑并无一点高门的架子，若说二人还有些从沙场上带回来的血性与威慑，二房魏长海则更像个面善又无害的白面书生，他的夫人白秋水更是人如其名，虽年近四旬，仍年轻貌美，温柔如水。


    为了认她这义女，忠武侯府一大家子全都在府中，就连许久不见的魏憬大将军也从镇西将军府赶了过来。


    魏怿小将军也在。


    他一看见她，俊秀的双眼立刻被欣喜填满，她走到哪儿，亮晶晶的视线便跟到哪儿。


    这样的眼神她在大黄脸上也看见过。


    魏家二房瞧她生得这般玲珑可爱，性子又直爽利落，本是奉命认亲的三分真心，眼下活生生成了十分满意。


    二房夫妻二人十分和蔼可亲，魏府上下对认亲一事又极其重视，柳随云到嘴边的婉拒不得不咽回了肚子里。


    “柳姑娘……如今我可否叫你一声……阿云妹妹了？”午膳后，谢母告辞，魏怿则带着柳随云在忠武侯府中四处闲逛。


    再次与柳姑娘并肩，看见这张他时不时便会想起的脸，听到她清脆的声音，他心中既欢愉，又落寞。


    归鹤山一别，他满心以为日后定能与柳姑娘在魏家军中朝夕相处，然而如今物是人非。


    念及此处，魏怿浓密的睫毛轻垂，熠熠生辉的眸色变得黯然：“我曾经还说过想与阿云妹妹结拜为义兄妹，却不想阴差阳错……”


    因一桩莫名其妙的婚事，倒全了这桩愿望。


    柳随云笑道：“我也没想到与魏小将军如此有缘分，说起来，当初玉佩一事还未来得及好好谢你。”


    魏怿亦是笑了，眉眼弯弯地看向她：“阿云妹妹不必客气，再说了，玉佩一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既已是兄妹，阿云妹妹仍然这般唤我，岂不生分？”


    柳随云闻言，顿了顿，想起家中那位还蒙在鼓里的兄长，硬着头皮唤了一声：“魏二哥。”


    两人在这处其乐融融，柳随云宅中那一无所知的兄长万俟月，正与偷摸前来的谢允霆商议要事。


    “昨夜你那出声东击西当真迷惑住了安王，他以为你逃进了你外祖父府里，一直派人在附近看着。”万俟月躲避期间，谢允霆充当了他在外的耳目，眼下正将城中动向一五一十告知与他，“不过我还真以为你这半个月都在陪靳国那个郡主，没想到你竟然被安王关在了栖霞别院，一关就是七八天，他就不怕把你这唯一的儿子给饿死了？”


    提起安王，万俟月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他从袖间暗袋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谢允霆：“你把这封信交到昭宁公主手上，她看了自会定夺。”


    谢允霆肃容接过，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这半个月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怎么说动靳国郡主帮你掩护的？又怎么突然消失，突然出现，还突然离家出走了？”


    万俟月双眸放空，回忆起这半个月来的遭遇。


    半月前，他母妃的忌日将近，安王突然宣称怀念亡妻霍氏，要去亡妻生前在栖霞山中的避暑宅院小住几日。


    万俟月对于母妃曾经受到的冷遇再清楚不过，回王府这些年，也从不曾听安王提过一次要去祭拜母妃。联想到近日靳国使团入京一事，他心觉蹊跷，用嘉懿郡主的把柄与她做了个简单的交易以掩盖行踪，之后便一路悄悄跟着安王去了栖霞别院。


    他在别院附近探查了三日，发现有几个面生之人频频载着不明货物而来，为了查清那堆货物究竟为何，他一面吩咐寻丘下山找外祖父，一面乔装打扮，潜入了栖霞别院。


    然而他这位父亲老谋深算，手段了得，栖霞别院被他看管得严密如铁桶，他也因此被发现，继而被软禁了起来。


    “好在外祖父动用了他埋在安王身边的钉子，我才得以暗中自由出入，查万俟寻到底在做什么勾当，”万俟月道，“查到的东西都写在了信里，安王果真与靳国勾结，暗中囤积私兵军备，意图在皇上寿宴当日发难，小为刺杀，大……或可围城逼宫。”


    谢允霆震惊地倒吸了一口气：“你可找着证据了？”


    万俟月摇头：“两方人马极其谨慎，做事不留一点马脚，我已在信上写明厉害，外祖父亦已知晓，只待公主与镇西将军那处做好相应布置。”


    谢允霆仍沉浸在震惊之中，呆呆点头。


    他万万没想到，安王竟当真胆大包天至此，竟当真勾结了靳国人，要造反！


    “那……那你呢？你后来怎么逃出来的？”


    “万俟寻要我寸步不离陪嘉懿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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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将我放回了城内。昨夜我与他在天香阁大吵一架，逃了出来。”


    谢允霆啧啧叹息：“以后怎么办？难不成一直躲在你妹妹这儿？”


    万俟月目色晦暗，低声道：“我另有要事。”


    他眼中的森森冷意，让谢允霆不由自主闭了嘴，不敢追问。


    也不知道在那别庄还查到了什么，能让他这般在意之事，除了他那宝贝妹妹，恐怕……就是与那位早逝的王妃有关了。


    分别前，万俟月叮嘱谢允霆：“之后你便别再来了，若有要事，派暗线传信即可。若是暴露此处，我怕阿云会受到牵连。”


    -----


    临近黄昏，覃水街的荀老头正拎着酒哼着小曲儿往家走。


    他从皇城卫案牍库退下来后便搬来了这里，如今已住了快十载，生活平静，无灾无病，平日里也乐善好施，邻居们见他路过，纷纷随口招呼。


    然而，这一日，就在他如同往常一般开门回到家中时，忽然察觉到一股劲风袭来，随即一柄小巧的匕首抵在了他脖颈间。


    “荀伯山？”


    背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女子声，荀老头吓得浑身冷汗直流，瞪着眼看向颈间的利刃，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十三年前，你曾任皇城卫案牍库库丞，管理军籍簿与来往调令，‘徐宁’这个名字，你可还有印象？”女子压着嗓子，制住他的双臂如铁，无论他如何试探挣扎，都纹丝不动。


    “徐……徐宁……，”荀伯山皱眉，这个名字他怎会没有印象，皇城卫再也没有别的名字能叫他这般印象深刻了，“自然记得，他……他当初因不慎烧了案牍库几册卷宗，被打了五十军杖，赶回青州老家了。”


    背后歹徒沉默片刻，继续问：“当初他被下令去青州追查靳国奸细柳氏，这道命令，是谁下的？”


    “这……”荀伯山费力回忆，“这……我也不记得……也许是当时的统领……”


    挟持之人还待继续追问，突然之间，有一女子从后屋墙外一跃而入，那女子刚站定在地上，一抬头，两人便猝不及防对视——


    “是你？！”


    翻墙而入的女子正是柳随云。她一见荀伯山身后的黑衣女子，便眼尖地认出此人就是昨晚被皇城卫追着跑的黑衣女贼。


    黑衣女贼蒙着面，二人身量相当。柳随云眼神一沉，足尖一点便冲上前去，歹徒不得不被迫放开了荀伯山，与柳随云飞快过了几招。


    女贼身手极佳，是个练家子，她隐隐察觉来人技巧有余，熟练不足，然而这人不知为何力气极大，本是六分的招式，掺着她那毁天灭地般的牛劲，活生生成了十分威力。


    妙哉，此人的招式竟是按照她身怀巨力的长处专门设计，不单能巧妙化解敌方对她借力打力的威胁，还能将她天生神力的原本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女贼逐渐不敌，偶然与她双目相对的眼中却满含赞赏。眼见继续对峙也只是消耗体力，女贼当机立断撤了招式，转身一跃，飞快消失在墙外。


    柳随云追了两步，回头问愣在原地的荀伯山：“她刚才问了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