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行，你从泥泞之中一路行来，确实极为不易。


    为师都看在眼里。


    但是我依旧要教你，要劝你。


    万万莫被一些人一些事给左右，以免歪了心性，移了性情。”


    “老师，我没有。”


    宋易行抬起头，无奈的自辩。


    “不过就是他们耍阴招在前，我还他们手段在后罢了。哪有您老人家说的这般严重？不至于如此担忧的，我心中有数。”


    “如何不至于？”


    以指节轻敲桌面，连继的几声闷响，昭显着老夫子压在心头的恼怒。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勿以恶小而为之，否则一点一滴的小恶，日后便会化成拔除不掉的大奸大恶。


    一念心魔起，恶向胆边生。


    这道理难道你不清楚么？”


    又指了指坐在边上的那团胖娃娃。


    “你每次想施展刁钻手段之前，何不先看看你妹妹？


    她本质如白纸一般干净，是你这个于前方给她引路的兄长，正在执笔替她勾画善与恶，描绘是与非。


    多余的话为师不想再说，只有一句民间俗语赠你。


    上梁不正下梁歪。


    若是不怕虎妞妞跟着有样学样日后无法无天，就尽管继续施展你那旁门左道上的所谓心术手段。


    今日你别离开书院，去藏书阁翻几卷圣人言，想清楚日后到底该如何为人处事！”


    林夫子吩咐完功课便起身，继续出去替他这无比糟心的关门弟子，四处奔忙。


    冬天的太阳其实不暖和，尤其是在照出人心阴暗的那一面时，就会有一种格外刺骨的冷。


    被老师禁足于书院的少年，眼神略有些怔忡茫然的抱着一团娃。坐在藏书阁二楼长廊处，沉默的眺望远方。


    “兄长，你是又头疼了么？”


    一只担心的小爪爪，很好心的爬上那双紧皱在一起的眉头中间。极小心极小心的拿捏着力道，想替他轻轻揉散痛苦。


    “我今天没气你呀，我可乖了。


    那你为什么又气的头疼了？


    谁干的？


    咱们去挖坑埋了他！”


    虎妞妞那双可爱的小眉毛也皱在了一起，是与弱鸡兄长一模一样的表情。这种茫然中带着一些戾气的熟悉，突然让宋易行心惊。


    “妞妞！”


    “嗷？”


    “我…”


    低头看向这双无辜望着自己的大眼睛，宋易行心中一阵阵发紧。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天真无邪的虎妞妞竟然已经被自己给带偏了？


    果真是当局者迷吗？


    怪不得老师方才动了怒。


    少年的手，颤抖着捧住妹妹的脸。


    “妞妞，你别学我。”


    “为什么？”


    虎妞妞不高兴的撅起小嘴巴。


    “你明知道我每天都在很努力的当人，还要忙着四处偷师，都快累毁了。


    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许我学？我要生气了，嗷！”


    “……我，我不是个君子。”


    “我当然知道啦！”


    孩子伸出爪子捏住兄长的脸往上一提，强迫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你是个人，怎么可能是个菌子呢？动物园和植物园里的东西，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不过我跟你说，菌子不一定全是好东西。我以前有同事吃菌子死了，饲养员妈妈就说菌子有毒。”


    “君子有独…”


    宋易行明明知道虎妞妞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可还是在嘴里一句一句的轻轻呢喃着。抱紧怀里的温暖，他突然很委屈。


    “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独我不同。


    我醒事早，记事早。


    我道人之初，性本恶。


    从我懂事那天起，就在不停的靠生就来的旁门左道之心术谋划将来，我一直觉得我没错。


    可是现在看着你，我知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


    即使这一串话能听懂的词儿没几个，但是也不耽误孩子接话茬儿聊天。


    “错在心术不正，我没有给你当一个好的兄长。”


    “瞎说，你明明就是好的兄长。虽然你胆子又小又弱鸡，但是我不嫌弃你。


    放心叭，我说话算话的，肯定不会把你从家里撵出去。


    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感觉弱鸡兄长现在好像要碎了呢，出于虎老大的义气，孩子贼拉有信心的拍了拍自己。


    “我马上就要有动物园了，你知道吧？到时候我就是园长啦，会比现在更厉害。我会一直罩着你，嗷！”


    得意的小声音，终于惹红了对方的眼睛。宋易行狼狈的低下头闭上眼，埋首在虎妞妞肩头，嗓音略有些不稳的哽咽。


    “我曾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我曾恨天道不公，独欺我一人。


    如今，终于可以释怀了。


    妞妞，谢谢你。”


    “不用谢。”


    虎妞妞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疑惑的先抠了抠自己的脑子，再抠了抠兄长的脑子。确定他们俩的脑子都还在家之后，才非常疑惑的指着天空问。


    “那个，我记得它叫太阳啊？


    什么时候改的名字？


    现在它把月亮的名字给抢了，那晚上的月亮要叫什么呢？


    它俩也掉包了吗？”


    正在成长的小孩，基本上就是一个好奇的问号精。每天都会不停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求知欲跟她的破坏力一样旺盛，也能极快的把所有伤感给一脚踹开。


    宋易行的嘴角就那么勾了上去。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掩下所有狼狈和感动，只是把怀里的这团温暖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们妞妞说的没错，是兄长记错了。是太阳，是这世间最温暖的一团光。”


    “哼，我就说我最通人性了吧？”


    孩子越来越得瑟。


    “月亮像糖饼，太阳像白玉糕。我都很喜欢吃，肯定不会弄错的！”


    “小馋猫。”


    “才不是，我是大白虎！


    又高大又威猛又能干架的那种，我很喜欢这里，以后我要好好保护我喜欢的人和我喜欢的人间。


    嗷，我可真厉害！”


    “嗯，我们妞妞确实越来越厉害了，好通人性啊。”


    “那当然啦，毕竟我马上就是虎园长了。


    皇上外祖父说等过年之前，肯定能把我的动物园给盖好，我好高兴！


    幸亏我那天狠狠心给他送礼了，要不然这个正经的有钱亲戚，哪轮得上我攀呐？


    我的皇上外祖父，我好喜欢他！”


    嗷，一个天天给自己讲故事，还哐哐砸钱给我盖动物园的资本家，就问哪头虎砸能不喜欢呢？


    我简直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