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根本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或死而停滞不前。


    三个月，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说苏彦君已经变成了平恩伯。


    苏彦明死了没多久，苏荣便上折子辞官并且让爵于长子。在皇帝同意了以后，他带着已经有些哀毁神伤的老妻回了老家暂住。


    虎妞妞在文件这一可怕大杀器的震慑下，功课突飞猛进。已经能脚踹十三公主，拳打闻家九娘的那种长进。


    把奉命监国的太子殿下给高兴的唷，哪怕天天被政事给烦的头秃，也还是能硬挤出时间来拽着外甥女，在老皇帝的病床前显摆。


    “父皇，您快看看。这是咱们长乐写的字，听说今天还被夸了呢！”


    “对对对，都是我写的。


    我还配的有画，外祖父你快看！


    这是外祖父，这是舅舅，这是我，这是兄长，还有这个是我们的长乐动物园……”


    一张又一张的纸，上面有字有画。虽说都挺那啥吧，但是勉强能看出来字是对的。


    尤其是一个可笑的火柴人，脑袋上面顶着一个夸张的帽子。下面外祖父三个字，没有一个写错的。


    这简直太值得表扬了！


    “好！咳咳咳，咳，朕的长乐真的长进了，有了大长进。”


    已经缠绵病榻两个月的皇帝，看见外孙女这几张堪称超水平发挥的功课，立马被刺激的精神了不少。


    靠坐在龙床上，虚弱的老脸上也尽是笑意。


    “长乐想要什么奖赏啊？这回功课如此有长进，外祖父必须得奖励你点什么。”


    “我不要奖励。”


    虎妞妞使劲儿摇摇头，大大的眼睛里全都是担心，是一种非常明显的担忧的情绪。


    “外祖父，你快点好起来吧。你不能总生病，要不然你会死的，”


    “长乐！”


    太子赶紧上前去捂外甥女的小嘴巴，却被不高兴的皇帝抬手把他的爪子给拍了下去。


    “堂堂储君，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别吓着朕的外孙女。”


    很明显，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有事儿你就去忙，难道没有奏折让你批了吗？赶紧走，别在朕面前添堵闹心。”


    又被亲爹给日常嫌弃了一把的太子殿下，觉得冤的慌。


    “父皇，我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您没看见。我就忙里偷闲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是为了在亲爹跟前尽尽孝心，这倒让您时时给捏住不是了？”


    “谁有那个闲工夫捏你的不是？”


    老皇帝苍老疲惫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沉重的叹息。


    “趁着你爹还能给你压压阵，你抓紧一些处理政事去。老三啊，太子，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呐！”


    “…好。”


    太子突然觉得嗓子有点疼。


    明明从小到大对父皇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更多的都是装出来的父子之情。


    先前是为了活命。


    后来是为了权势，为了储君之位，为了当名正言顺的继任之君。


    所以他哪怕装，也必须得装成一个人间大孝子的模样。


    但是现在，当他那无比尊贵的父皇突然跌落于病榻的现在，他还在拼尽心血的拱我上位的现在。


    周晟突然就被感动了一下下。


    不知道是被亲爹给感动的，还是被自己给感动的。


    “父皇，儿臣这就继续处理政事去，让虎妞妞在这里陪您解闷。


    孩子傻乎乎的说话又不过脑子，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您这就是风寒未愈又忙活狠了才拖出来的小毛病，好生休息休息，很快就养好了。


    太医令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对吧？”


    “啰嗦，朕要你交代吗？


    你赶紧走，别妨碍朕和朕的小孙孙说悄悄话。”


    “对，我要和外祖父说悄悄话，舅舅你赶紧走吧！”


    虎妞妞很赞同的跟着点脑袋。


    “你现在上有老下有小，你不知道吗？还不赶紧去好好上班挣工资，你要饿死我和外祖父吗？”


    “我可不敢，你别给我瞎扣帽子了！”


    太子殿下现在真的混的可不受待见了，老的小的都烦他，搞的他自己都时常不自信，以为真多招人烦呢。


    “我这就去前面批奏折去，虎妞妞你在这里好好陪着外祖父，有什么事儿立刻遣宫人去叫舅舅过来，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


    太子殿下不放心的走到外头，跟大总管交代了又交代。老皇帝靠坐在龙床上，好笑的跟外孙女说闲话。


    “你看你舅舅，是不是越来越烦人了？”


    “不是。”


    虎妞妞摇摇头，反驳的很认真。


    “舅舅是在担心你，就像我也在担心你一样。外祖父，你不要死好不好？”


    自从三个月前亲自参加过亲爹的葬礼以后，虎妞妞就对死亡这个事情格外敏感。


    孩子不懂事不长进的时候，老皇帝着急。但是现在孩子真的懂了一些人情世故，知道了一些生离死别，老皇帝的这个心啊，就又疼的不行。


    他冲地上的外孙女招了招手。


    “过来。”


    虎妞妞工作熟练的蹬掉鞋子爬上床，再一次扑到外祖父安心的怀抱里。


    老皇帝抱着孩子，慈爱的替她抚顺乱发。声音不高，能听得出来气虚的很。


    “长乐呀，外祖父年纪已经很大了。你看我的头发都白了，胡子也白了，我已经很老了。


    你不是知道猛兽群里的规矩吗？


    老兽王很老的时候，就不能再继续带领兽群了，对不对？老兽王要在快死之前退下来，给新兽王让路，这样子才能让兽群继续活下去。


    长乐，你能听得懂吗？”


    “我能。


    可是外祖父，我舍不得你。”


    虎妞妞点点头，声音特别低。


    “你是我的大老虎，我是你的小老虎。大老虎要保护小老虎长成大老虎的，你自己说过的。”


    “对，是朕说过的。


    放心，外祖父永远都会保护你。”


    老皇帝压下眸中的湿热，轻轻地拍着怀里的孩子，一声又一声的哄她。


    “长乐，朕送给你的生辰礼物还在吗？”


    “在，兄长让我每天都带在身上。说这是外祖父对我的一片慈爱之心，不能辜负的。”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大懂，但是她听话。伸出小爪爪把脖子里的那块小金牌拉出来给外祖父看，证明自己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