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

作品:《扑朔

    商队正沿着一条蜿蜒且略带泥泞的小路缓缓前行。炎热的夏日,让每一个人都显得疲惫至极。汗水顺着脑门不断淌下,浸湿了脊背,那粗麻制成的衣服就像破麻袋一般挂在身上,里面装着的仿佛并非人的躯体,而是如海水般咸苦的命运。


    张青早就对这漫长的跋涉忍无可忍了。他常年在盐场劳作,甚少出远门,此时早已小腿酸胀,两只脚也被磨得又疼又痒。他探出头去,见前面的少爷和刘掌柜都无暇顾及后方,便一屁股坐到了马车上,靠在大箱子上,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大哥,你就不怕少爷怪罪吗?”


    刘利两条腿哆哆嗦嗦地直打颤,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没那个胆子罢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张青啐了口痰,说道,“这一票要是做成了,能少得了咱们俩的好处吗?坐会儿车算得了什么。等大爷我飞黄腾达了,让这帮奴才都驮着我走!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突兀,几只飞鸟被惊得不耐烦地飞走了。刘利吓得脖子一缩,生怕这笑声会招来麻烦。刘掌柜在马背上身体猛地一震,随后与林长亭那带着玩味的眼神对上了。他迅速回过身去,只见张青正晃荡着两条腿,咧着嘴,像条癞皮狗似的赖在马车上。


    “张青!你这个天杀的!快给我滚下来!”


    刘掌柜气得吹胡子瞪眼,心里直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带这个王八蛋出门,他简直就是个脑子比驴还笨的蠢货。张青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他妹夫这如炸雷般的吼声,震得他耳朵直痒痒。


    “我实在走不动了,歇会儿又何妨。”张青嘀嘀咕咕地换了个姿势,屁股好似黏在车上,丝毫不想挪动,“这马多拉我一个又不会累死,你可是我妹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什么……还不是被我姐瞧不上……”


    “少说几句吧,王八羔子!”刘掌柜声音虽低,却已难掩怒火,“带你出来是为了让你露脸,你倒好,腚沟子都露天上去了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就给我滚回去!”


    “嘁。”张青不服气地跳了下来,他甩了甩沾了泥巴的裤腿,用力拍打着衣服,发出啪啪的声响,双眼几乎都快翻到眼皮里去了。刘利见状赶忙拽了拽他的衣角:“哥,你赶紧服个软啊。”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他满不在乎地走到队尾,不就是个商号掌柜嘛,也不知道神气什么。呸,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刘利见状点头哈腰地跟了过去,他只觉得自己命怎么这么苦,本以为大小姐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还有大少爷等着;以为张青是个靠谱大哥,结果在刘掌柜面前啥也不是,每次都以为自己押对宝了,结果回回都不尽如人意。


    唉,小人物想赚点钱可真难啊。


    刘掌柜长叹一口气。


    怎么就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呢。要是这个大舅子能争气,媳妇儿家里也不至于这么难。他也不用一把年纪还跟着冒险,里里外外赚的那些钱,真正到自己手里的又有多少……


    他再抬头看向队首,苏玉鸿哪有等他的意思,马队早就像流水一般从他身边过去了,他站在队伍当中就像个无关紧要的人。刘掌柜咬咬牙,现在可不是计较面子得失的时候,要是因为张青一个人坏了大事,那可就太不值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略显肥胖的身子在车马之间小跑着奔向少爷。他那一溜烟的样子甚是滑稽,但此刻刘掌柜顾不上周围人审视的目光,等他好不容易翻身上马时,汗水早已湿透了后背,整个人像风箱一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刘掌柜,管教家人着实不易啊。”苏玉鸿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不忍,顺手递过一方手帕,说道:“擦擦汗吧。”


    “谢,谢谢少爷。”刘掌柜慌慌张张地擦了擦额头,两撇灰白的胡子上挂着毛毛躁躁的汗珠,嘴唇也泛起了几块白皮。这般模样,他早已不复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当年的他脸上总是挂着张扬的笑,一把将自己抱上马,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是安字号说一不二的掌柜。


    苏玉鸿的眼神与妹妹不同。苏玉淑的眼神中总是透着一股打量与机敏,宛如一头狡黠的幼狼。而他的眼神里则始终带着一丝悲悯与一丝坦诚,好似会一直陪伴在你身旁、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伙伴。


    “让少爷见笑了。”刘掌柜声音嘶哑,“是我管家无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玉鸿语气稍顿,看了看林长亭,像是试探般说道,“只是家事尚小,你可千万不要在大事上出现偏差啊。”


    刘掌柜抬起头,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似有电光石火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大少爷,安字号定会在您和那位大人的指点下发扬光大,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盐商。”


    苏玉鸿并未得到自己期待的答复。其实他心里明白,事到如今,时过境迁,无论是谁都已没有了回头的路,也没有了回头的资格。


    此后一路沉默无言。


    林长亭在马背上悠然自得。他自然清楚大家此刻心里各自打着什么算盘,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破。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苏玉淑那丫头大概会在傍晚出发,提前抵达樊城。此次他们运送私盐选择了官道,虽说巡检众多,但如果他推断无误,这一路上他们不会遭遇任何刁难。至于樊城那边……


    樊城离京城可比师城离京城近得多。即便有什么意外,他再做应对也来得及。


    更何况,他相信苏玉淑。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林长亭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或许是最近和这丫头相处的时间多了,自己变得活泼了些,性子也软了些。但这对他而言,并非好事。


    朝堂争斗,你死我活,心软是人的致命弱点。


    更何况他可是要……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果连眼前的私盐案都解决不了,他就会被彻底贴上无能的标签,一个无用之人是回不去的。


    这京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月色愈发浓郁,氤氲的雾气悄然在林间弥漫开来。苏玉淑一行趁着月色,沿着水边匆匆前行。马蹄溅起的水花如碎银般四下飞散,溅落在她的衣角。她们所选择的这条路,虽然崎岖难行,却能更快抵达目的地。


    照目前的行进速度,若不出意外,两天后的午间便能到达樊城。届时,只需依照林长亭的指示提前部署好人马,这一车私盐便能被稳稳扣在城中。苏家也能借此全身而退,彻底摆脱这桩可能掉脑袋的麻烦事。


    到那时,皆大欢喜。自己立下大功,父亲也不会再逼自己嫁人,她就能自由自在地闯荡天下,这是何等畅快之事!


    一想到这儿,苏玉淑在马背上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吃吃”的笑声传入鸩的耳中,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大小姐,你笑得怪吓人的。”


    苏玉淑笑弯了眼睛:“鸩,我问你个问题。”


    “大小姐请说。”


    “我是说,如果林长亭肯放你走……”


    “不会的。”


    “什么?”苏玉淑对她的果断回答感到十分诧异,“你都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吁——”鸩勒住了马。她平素极少这般直直地盯着他人,此刻目光依旧透着彻骨的冰冷。


    这种感觉让苏玉淑隐隐察觉到了危险。


    这段时日,苏玉淑早已将鸩视作了知己好友,可这却是鸩难以接受的。作为隐匿于暗影之中的杀手,她的使命便是为少爷扫除前行道路上的一切障碍。至于那些多余的情感,她既不该有,也不配拥有。


    “大小姐,我大致能猜到您想说些什么。这段日子里,您教会了我许多,我对您感激不尽。但我这一生注定要守在少爷身旁,我是他手中最为锐利的那把刀。并非是少爷是否会放我离开,而是我此生都绝不会背弃少爷。大小姐,还望您能体谅我这份赤诚之心。”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苏玉淑尴尬地笑了笑,赶忙打着哈哈来缓和气氛,“我心里清楚的,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走啦走啦,不说这个了,还是正事要紧。”


    其实她心里也明镜似的。像林长亭这种出身官僚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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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哪怕只是他的手下,也不可能轻易与她们这些市井之人有什么真正的纠葛。她理解鸩,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甘。


    一路上,二人再未交谈。


    天蒙蒙亮时,人和马都已疲惫不堪。不远处有一座依山脚而建的村落,从远处隐约可见几缕炊烟顺着晨光袅袅升起。尽管有些不愉快,但路程还得赶,人也总得休息。


    鸩看出了苏玉淑的疲惫,虽说她近来加强了训练,可毕竟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大户小姐。如此彻夜急行,身体吃不消也是在所难免。况且马匹也需要补充给养,不如在此处稍作停歇,也好让大家休整一番。


    “大小姐,我们去前面的村舍休息一下吧。”


    尽管腰骨已隐隐作痛,苏玉淑仍迟疑着:“会不会来不及?”


    “我们脚程很快,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状况。依我估算,稍作休息几个时辰不会误事。更何况……你若拖着这副身子,就算赶到樊城也无济于事,只怕少爷会生气。”


    有道理。


    磨刀不误砍柴工,林长亭那家伙再怎么严苛,也不会因这点时间跟她计较。


    “那我们去给马弄些精饲料,再看看有没有茶馆或客栈可以落脚。”苏玉淑突然想起什么,把马上的包袱塞到鸩手中,“咱俩换一下包裹。你扮成我的跟班,就算真有状况,也不会先抢你手里的东西。”


    “好。”


    “还有,”她从腰带里掏出几块铜板,“财不外露,我们先去探探路。”


    村口的小路有些泥泞,勤劳的农人们日出而作,扛着锄头下田劳作。不算大的村落被朦胧的光线染上一层暖色。二人牵着马走在田间小路上,很快有人上前搭话:


    “二位看着眼生,请问来我们这小村子有何事呀?”


    来的是一位驼背老人。他花白的胡子稀稀落落,皮肤黝黑,皱纹爬满脸庞,一看就是长期劳作的辛苦人。


    苏玉淑温婉一笑:“老先生,我们二人路过,多有打扰。请问村里可有客栈或茶舍?我们想喂喂马,再找点吃的。”


    “想来二位是要前往前面的樊城。我们这儿地方小、人又少,没有那种客栈……倒是有一家酒馆,白天会给过路的人提供些酒肉,若二位不嫌弃……”


    “可以可以,那再好不过了。”


    顺着老人的指引,二人不一会儿便到了。说是酒馆,实则就是一间小草屋。旁边有个饮马槽,里面堆着些草、玉米,还有些许糠饼。


    “哟,大早上的,二位客官想来点什么?”


    人影尚未出现,声音却已先传了过来。迎面走来的是一位笑容爽朗的妇女,尽管身着麻衣,脸上却洋溢着满满的热情,语气也轻快无比:“来,先把马交给我吧,我先给马饮点水。”


    她动作十分麻利,望向两匹马的目光中满是柔情:“哎呀……浑身都是汗,跑了很长时间了吧……先喝两口水,再吃点好饲料,等你们走的时候再让你们喝个饱。这马啊,不能一上来就喝一肚子水,接着再跑的话会把马跑死的……”


    苏玉淑不禁有些惊讶:“您还懂养马呢。”


    “嗨,不瞒您说,我以前在牧监家里干过活儿,一来二去就学会了不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位看起来不是一般人,这马我肯定会帮你们好好照料的。”


    “那就有劳了。再给我们来一壶热茶,随便上些吃的就行。”


    “好,那二位先在这小院里坐坐,我马上给您上茶。”


    这间所谓的小酒馆似乎只有她一人打理。屋内传来叮叮咣啷的茶碗碰撞声,粗瓷发出的沉闷声响此刻倒别有一番山野趣味。


    苏玉淑放松下来,大大咧咧地趴在桌子上,舒展着早已僵硬的筋骨,就连眼皮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架。


    “好困……”


    “大小姐,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鸩犹豫了许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可旁边的人早已没了反应,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罢了,罢了。”


    鸩笑了,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宠溺。


    “小睡一会儿吧,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