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推拿排痰法

作品:《唐朝小医娘

    “等等!柳娘子,杜郎君,你们听我一言!”


    杜六郎的唇色在方才片刻争执中已愈发难看,乐瑶也心知耽搁不得,抱着孩子未松手,反倒扬声朝杜柳夫妇俩喊道。


    趁柳玉娘一愣神的空档,她就势将杜六郎竖抱起来,夹稳他双腿,中指指腹悄悄地按揉在六郎胸骨上窝、咽喉凹陷处,同时,又对柳玉娘喊道:


    “六郎此症,绝非肺风痰喘!若仅是肺风,当以咳喘为主,不应有如此剧烈的呕吐。我方才已为六郎把脉,其脉浮数而滑,右寸尤甚;又观其舌苔,苔色黄厚而腻,明显是饮食所伤!高热、惊厥、痰喘皆为表症,呕吐才是关键!六郎这两日,可是吃了什么霉变的食物?还是饮用了污水?”


    生怕被打断,乐瑶说话时语速很快,神色又极严肃,柳玉娘被她连续的发问震住了,下意识脱口而出:“昨…昨日,我与他分食了一块发霉的麦饼,只…只霉了一小块,我掰掉了才给六郎的……”


    乐瑶之前就已有此猜想,这一路被解差苛待,众人忍饥挨饿是常事,即便是馊腐霉变的麦饼也没人舍得丢弃,大人尚可勉强下咽,小儿脾胃弱,吃了极容易细菌性感染。


    尤其小儿,症状通常不仅会表现在肠胃上,更多时候还会附着在支气管、肺部,进而发展成细菌性支气管炎、细菌性肺炎,也就是中医常说的“风温肺热病”。


    在诊断上,若只看表症,便极容易和普通伤风感冒混淆在一起。


    乐怀仁方才诊断时没有仔细询问分辨,便是犯了这个错误。


    她一边借衣袖遮挡,悄悄给杜六郎按揉天突穴,一边转移杜彦明夫妇的注意力:“霉饼虽去其表,毒仍在内,饮食不洁,外感邪气,脾胃大损,这才痰热内生,上犯于肺!此乃病根,岂是止咳平喘便能了事的?”


    柳玉娘和杜彦明都被说得一呆,乐瑶和他们讲解的很通俗易懂,病因、病根都告诉他们了,两人心头不由动摇起来。杜彦明忍不住扭头望向乐怀仁:“乐医工……乐小娘子所言……可是真的?”


    乐怀仁方才便已很有些不安。


    旁人或许听得懵懂,但他是学医之人,自然能从乐瑶的话语里明白过来。


    他先前因见杜六郎病重,怕治不好反惹麻烦,才故意搪塞糊弄、夸大其词。以往他只要糊弄着说些云山雾罩的症候,即便诊错了也无人听懂,但如今却被亲侄女当众戳破,脸上实在挂不住。


    他被杜彦明看得心中一紧,更不肯认错,反倒指着乐瑶阴阳怪气道:“我这大侄女厉害得很,仅在家中随我长兄学过些皮毛,从未正经读过医书,如今便敢给人施治了!尔等要信她便信罢!她如今已在按天突穴了,到时此子若有差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这话让杜彦明夫妇更是不知所措,他们顺着乐怀仁的手看去,才看清乐瑶手指果然在孩子咽喉凹陷处有节律地按动。


    柳玉娘立刻害怕起来,劈手便将杜六郎从乐瑶怀里夺回:“小娘子作甚?乐医工说了不能乱按!”


    但就在孩子离手的刹那,昏迷的杜六郎喉头猛地一抽,“呜哇”一声,张嘴呕出一大团黄绿粘稠的浓痰!


    柳玉娘又被吓了一跳,以为孩子果然被按坏了,泪水又涌出来。


    “先别哭,”乐瑶这回松了手,任她抱走孩子,平静地一指杜六郎的面庞,“你看看孩子,他醒了。”


    柳玉娘一愣,低头看去,只见杜六郎竟真的微微睁开了眼,气若游丝地唤了声:“阿娘……”


    “儿啊!我的儿啊!”柳玉娘喜极而泣,然而,不过片刻,杜六郎喉间又发出犬吠般的怪响,憋红了脸剧烈呛咳,却咳不出东西,眼神再次涣散。


    柳玉娘惊惧交加,下意识便向乐瑶求救:“乐小娘子,怎地孩子又不行了?”


    “方才只是应急,排出了喉头梗阻的一部分痰液,但他气管与肺部的痰涎尚未完全排出。”乐瑶冷静地说着,再次向柳玉娘伸出手,“把孩子给我。我为他推拿排痰。”


    柳玉娘看着怀中再次变得气息奄奄的孩子,不安的目光在黑着脸的乐怀仁与面容沉静的乐瑶之间来回游移,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还是将杜六郎给乐瑶递了过去,伏拜道:“求小娘子救他!”


    乐瑶接过孩子,以微微倾斜的坐姿固定好,抬手便精准落在他背脊第三个胸椎棘突下旁开两横指处,她用拇指指腹有力地按揉肺俞穴,一边揉,一边为柳玉娘解释道:“揉肺俞,开肺气,可松动深部痰涎,引之上行。”


    她声音还有些嘶哑和虚弱,但足以令周围的人全都听清了,推拿了数息,她的手下移至第十一胸椎棘突下旁开一寸半的脾俞穴,“揉脾俞,是健脾化湿。脾为生痰之源,此乃治本之道,揉这个穴能从根源减少痰液生成,之后便是最重要的……”


    柳玉娘与杜彦明听着乐瑶从容的声音,渐渐冷静了下来。


    接着,乐瑶将孩子微微侧身,右手五指并拢呈空心掌,自下而上,由外向内,有节奏地叩击其背部。


    别人没注意她拍打的手法,唯独乐怀仁发现她的力道与杜六郎微弱的呼吸起伏一直相合,杜六郎吸气时,她会减轻掌力;呼气时便立刻加重,正好配合着肺部和气管的一张一合,一步步把痰拍出。


    交替的拍背声,在这寒风中格外清晰。


    这等推拿手法,众人皆未见过,都好奇地伸长脖子看。


    长安太医署虽已设有“按摩科”,也有了推拿的雏形,却还设立了咒禁科,是一个仍靠药物与符篆共同治病的时代,此时应对小儿痰阻,大多以汤剂、针灸法逼出更多,要光凭推拿排痰,还是极罕见之事。


    乐瑶用的又是自己前世恩师根据自己数十年行医心血所创的“任氏排痰法”,她的老师是个心地善良但脾气暴躁的倔老头,脾性如此,医术走的便也不是保守温和的调理法,而是立竿见影的攻伐之道。


    乐瑶师承如此,手法自然也不同。


    此刻,便连乐怀仁都很惊奇,眉头紧锁地盯着乐瑶的手。


    其他人也看得目不转睛,但在乐瑶拍击了百下后,杜六郎却依旧无甚反应,乐怀仁为挽回颜面率先冷哼了一声,周围便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没见效啊……”


    “如此拍一拍便能救命吗?”


    “乐小娘子终究年轻,又是女流,这医术成不成啊?”


    “可是……她敢与自家叔父对峙,想必是有些依仗的吧?”


    旁人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也令杜彦明和柳玉娘面色紧绷,悔意渐生,就在二人心中七上八下之际,杜六郎身躯猛地一弓,终于剧烈咳嗽起来。


    “呜哇!咳咳咳……”


    大口大口的痰液随之咳呕而出,众人又如墙头草般惊呼起来。


    “真的吐出来了!”


    “天哪,这般多,难怪孩子都快憋死了!”


    乐瑶却没管旁人说什么,她只在杜六郎呕吐时稍停了一会儿,待他吐净,立即继续拍,这回更快见效,马上又呕出数口。


    杜六郎随之出了一身透汗,眼皮颤动睁开,嘴一扁便要哭出声来。


    乐瑶的手也跟着慢下来。


    她现在身体还是太虚太弱,气力不济,否则头一轮拍打过后,排出的痰只怕就要用碗来接了。


    柳玉娘和杜彦明都惊奇地捂住了嘴,杜六郎的哭声此时可响亮多了,夫妇俩对视一眼,俱是激动不已,再不敢有丝毫阻拦,只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见痰吐得差不多了,乐瑶再次扶正孩子,食指中指并拢,指腹推揉起胸口两点连线中点的膻中穴:“大部分痰现已排出,此时推揉膻中,是为了宽胸理气,助胸腔气机流通。”


    这一次,杜六郎咳嗽后排出的痰液果然不多,但胸脯起伏已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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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稳,急促喘息声减弱,发紫唇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


    揉完膻中,杜六郎再次咳嗽,此时排痰近乎没有了,但明显呼吸流畅,整个脸色都慢慢回温,不再急喘,他依旧在出汗,但气色已大不同了。


    柳玉娘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自己的孩子,见他大为好转,差点又喜极而泣。


    乐瑶满头细汗,气息微喘,正专心收尾。


    她开始用拇指指腹,自孩子无名指指根推向指尖,清其肺经;又在小指指根横纹处,左右分推小横纹,这两处对应着脾胃,揉之能促进消化。


    待整套推拿完成,她才将呼吸平稳、虽虚弱却不再窒息抽搐的杜六郎轻轻交还柳玉娘,嘱咐道:“好了。喂些水,一路侧抱,让气道通畅,他其实还未痊愈,病根未除,体内还会继续生痰,但只要及时排痰,短时日内便无性命之忧。”


    说完,她扫向一旁脸色铁青、神色惊疑不定的乐怀仁,语调平静:“我刚刚不让你强行止咳按压中府穴,正是因为这孩子是外邪入侵,他的呕吐、发热、咳嗽其实都是好的征兆,说明他身体根基尚存,还能驱邪出体,你若强行止咳,反将邪毒闭于肺腑,加重病情。叔父,我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吗?”


    乐怀仁脸都僵了。


    不过,比起颜面扫地,他更难以置信的是乐瑶这手闻所未闻的推拿术!难道他那嫡兄竟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都交给了女儿?


    这效果的确立竿见影。


    众人看得惊奇,杜彦明亦是目瞪口呆。


    毕竟这乐小娘子一路行来,从未显露过医术啊。


    乐怀良虽是御医,却因获罪而心绪不宁、颓丧悲哀,除了护佑女儿的时候,其余时候他几乎不发一言。


    流徙途中,如有流犯需要医治,乐太医也大多都让弟弟乐怀仁出手诊治,自己则是沉默出神地坐在一旁,乐小娘子便也总安静陪伴在她阿耶身边。


    没想到,她的医术竟比她叔父还更高明吗?


    柳玉娘却不管这些,谁医术比谁高明都无所谓,只要救了她孩儿的,在她心里便是华佗转世!


    她抱着面色不再青白、气息虽弱却平稳的孩子,心中对乐瑶信心大增,可她又实在忘不掉先前乐怀仁“没救了”的断言,忍了忍,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乐小娘子,我家六郎……他这病定是有救的吧?”


    风卷起沙尘,荡过人群,也将柳玉娘的声音传了过来。岳峙渊一直居高而望,此时也颇有些意外,原来她果真会医术,怨不得前夜会对他如此说。


    但他很快留意到,那少女正将自己因连续推拿而力竭发抖的手缩进袖子里,她明明自己也并未康复,却在听到柳玉娘的问话后,坚定地温言安抚道:


    “又不是什么绝症,自然有救。”


    柳玉娘因乐瑶的一句话,眼睛立刻便亮了起来。


    乐瑶一表态,周遭人群顿时又嗡嗡议论个不停了。


    眼看方才几乎断气的孩子被乐小娘子轻易救转,她还说得如此笃定,若不是发生在眼前,实在难以置信。


    柳玉娘与杜彦明更是大喜过望,杜彦明连连在车旁叉手深深作揖:“多谢乐小娘子!多谢!我方才说话不中听,实属关心则乱,小娘子千万莫怪!莫怪啊!”


    乐瑶摆摆手。


    好些看热闹的人,其实也在有意无意地瞟向乐怀仁。


    乐怀仁被那么多人这么看着,整张脸都黑了,再顾不上探究侄女的医术是从何而来的,强撑最后一丝体面,冷哼一声,“大言不惭!高热不退,路上无药,再烧下去,即便保命也是个痴傻儿!能撑到甘州再说大话吧!”


    一句话又把杜彦明夫妇说得面色惨白,他却甩袖挤出人群,径自去了。


    乐瑶懒得看他,轻轻拍了拍柳玉娘因害怕而攥紧起来的手:


    “莫听他的。我说有救,便有救。”